站在名为地球的大地上,黄泉抬起头望着天穹的夜幕之上那道耀眼的无论白天黑夜都会存在的“星光”。
那是坚铁为这个破碎的世界筑造的墙壁,挡住了虚无的侵蚀且直到宇宙时间的尽头到来之前都不会崩塌。
“一切都要让步于虚无......”
曾经,黄泉坚信着这个理念,而如今,她抬起头对着9发问道:
“一切,真的都要让步于虚无么?”
9不会回应她,一如既往。
“虚无若非永恒的存在,那么虚无的尽头又会是怎样的光景?还是说,这一切都只会是一次又一次的轮回,是虚无与现实的更迭吗?”
她的问题抛给了一个永远都不会回应她的存在,至少,在9的理念被不可扭转的现实给打破之前,祂所做的就只有静候虚无的到来。
“还在考虑这个问题么?我以为现在的你应该已经很清楚了才对。”
弄臣的声音出现在她的身侧,黄泉没有去看他,但她或多或少已经知道了一些真相。
他向前走去,每走一步身边就会出现一张面具。
“寰宇的真空冰冷而又可憎,星辰如机械一般运转,世界亦如一朵花,花开又花落,但这朵花终有一日将不再绽放自我,而是迎来永远的凋零,永远的虚无,因此......”
走到黄泉的对立面时,他转过身来,抬手将脸上的面具亦是他的面容摘了下来。
而在那虚假的面具之下,一张名为欢愉的笑颜正缓缓浮现。
“一切的一切,都要让步于虚无......哼哼哼。”
黄泉看到那些面具并非别的面孔,而是一个又一个星神的假面。
而他手中拿着的,是名为【虚无】的假面。
当他摘下这张面具的刹那,黄泉才终于知晓了他是怎样的存在。
弄臣竖起一根手指做出噤声的手势,说道:“要留给观众一些小小的悬念才是,但总是埋下伏笔讲谜语,却并不会显得自己有多么高大上,多么有文采......”
“所以......你知道我是谁吗?啊哈哈哈.......”
所有的面具合并到一起,在他的手中如变魔术一样消失不见,他的手轻轻在自己的脸上抚过。
“提示一半,我不是阿哈哦,嘿嘿嘿。”
看着有些疯疯癫癫的弄臣,黄泉不禁发问道:
“你的身份我并不在乎,你迄今为止到底想做什么?”
“嗯?我想做什么?不不不,这么问不对,你问我不如问问你自己,你迄今为止想做什么?我无论做什么都能如愿以偿,因为这就是身为御神者的我所拥有的能力。”
弄臣第一次说出了自己所拥有的祟物的能力。
也就是【如愿以偿】。
其能力就是只要弄臣想要完成的事情,只要不超过能力的常理范围,那么就能将其实现,俗称心想事成。
“所以我反而并不会去追求些什么,也不会主动去做什么,因此你不妨问问现在有些彷徨的自己。”
“坚铁对你应该说了很多的话,让你的内心产生了些许的动摇,若虚无并非永恒,那么虚无的尽头又是什么?”
“这个问题很有趣,但恐怕连9都没办法给予解答,所以这个问题的答案只能由你自己去探索。”
说到这里,黄泉望着弄臣的双眼,想透过那双眼睛看清一些什么东西,可除了那滑稽的欢愉之外,她什么都看不到。
对此,她不由得发问: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这些?你之前为何要隐瞒?”
“嗯......这个问题也不错,我可以回答,而答案就是因为你们办事有些不利索,在我的预想中,塔伊兹育罗斯会被漂漂亮亮地解决掉,坚铁也能活着。”
“他的力量十分特别,也十分有用,有他在就意味着我的身边站着一个一次性的存护星神,可惜啊,我的预想最终的结果没有偏差,但坚铁却死了......不,也不能说死了吧,他现在还在天上挂着呢。”
“也许等五百年后他会从那晶石里蹦出来也说不定呢,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他就有些笑不出来了,对着黄泉质问道:
“我还是第一次对你感到有些失望啊,黄泉,斩断了过去、斩断了未来、斩断了自我,到头来换到的却连一个还没有鼎盛时期的繁育星神都无法应对,你在害怕些什么?”
“害怕自己的消失?害怕虚无会吞噬这个世界?还是说......”
“你害怕自己会失去仅有的这一切?那我可就要劝你现实点了,虚无吞噬一切是命运注定之事,是不可避免的世界终局,永恒的事物并不存在,若不拼尽全力还做保留的话,你可是会为自己留下遗憾的,正如你一路走来内心的遗憾。”
“我想......”
他手一挥,那些曾于记忆中鲜活的面孔便陆续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你应该还记得他们吧?记得你没能救下的那些人,记得那些逝去生命为你带来的遗憾,我们都不愿意看着身边的人迈向死亡,更别说,坚铁也是我的朋友。”
“他们都死了,今后还会有更多的人死去,可你却还活着,今后也会一直活下去。”
这句话让黄泉默然片刻,她微微闭上双眼,似乎是在沉思。
良久,她对弄臣问道:
“若我身死于此,有多少人能因此活下去?”
“嗯?哈哈哈,哎呀哎呀,事到如今还说这种事情吗?太晚了啊太晚了,黄泉。”
他摊了摊手,对黄泉回答道:“你觉得,在死亡都将你抛弃的当下,你还有别的道路可以走吗?唯一还能让你留在这里的,是那些证明你存在的记忆,你难道说还没有发觉吗?”
“你已经是【虚无】了啊。”
“我......不是虚无。”
“嗯,决定自己是谁的永远都源自于自己的意志这句话我很喜欢,但自知之明也是很有必要的,我知道仅凭我自己一人之言很难做出决定,所以你可以到处去走走看看。”
弄臣很清楚黄泉只是在自欺欺人罢了,她比谁都清楚自己的情况到底是怎样的,只是她还不愿意承认。
他走向黄泉,走过她的身边,走到她的身后,说道:
“这个世界已经在步入倒计时了,你看到了吗?在世界壁的缺口之外那因虚无的吞噬而陷入无尽混沌的宇宙,虚无已经紧紧抓住了这个世界且永远不会放开。”
“因此,好好享受自己所留恋的一切吧,最好能放声大笑一场,毕竟......”
“我还从来都没有见你笑过一次呢。”
弄臣的身影消失在了这里,黄泉握住刀柄的手也松了下去,刀掉落在了地上很快就自我消散了。
她抬起头又望向了那夜空之下除了月亮以外唯一还明亮的“星辰”。
坚铁说的话再次回荡在了耳边。
“由我自己来决定么?”
坚铁想让黄泉去做自己,她不该顶着任何人的身份,她想去成为怎样的人都没问题,但她最好永远别忘记自己是谁。
虚无能吞噬很多存在之物,可有些东西是虚无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夺走的。
黄泉转身离去,她首先回到的地方是异乡。
经过虫灾的袭击,异乡损失惨重,但仍有不少的人因避难及时而活了下来,这还是得归功于繁育的命途没有过度的扩散以及弄臣的协助。
但即便如此还是有许多人受了伤,望着那些伤员们,黄泉走过去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做些什么。
可当她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时,所有人不约而同地从内心深处产生了一股说不上来的抗拒感。
他们避开了黄泉的视线,在黄泉到来时也自觉地让开了一条道路。
看到这副场景,黄泉的脚步停了下来,她沉默不语。
“你......”
就在这时,虚影走了上来,她看着眼前的黄泉,露出了难以置信且略带惊恐的眼神。
“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虚影同是被虚无的力量所影响的存在,所以哪怕在她的眼中黄泉还是那个黄泉,可她的认知在告诉她眼前的黄泉和“虚无”已经并无区别了。
黄泉微微转身,可这一动作让虚影后退了几步。
“你先不要过来!你......我......总之,拜托你先别过来!”
黄泉可能不清楚,虚影现在是一点都不想让黄泉待在这里,尽管她知道这种冷落与排挤并不对,可她无论如何都没办法靠近现在的黄泉。
虚影与其他人的眼神让黄泉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这里已经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了。
于是她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当她离开后,虚影才得以松了口气,神色有些复杂地自言自语道:
“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难道说跟虚无同化了吗?”
黄泉离开了这里后,前往了国际御神者协会。
还没到地点,奥托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她前行的道路上,他看到黄泉后表情也发生了些变化。
不等黄泉说些什么,他抬手说道:
“别再向前了,你的存在对于我们而言已然是不可轻易接受的,还记得虚无的影响吗?哪怕你什么都不做,受到影响的人的结局也不会有任何的变动。”
“你已经坠落的太深了,以至于连你自己都看不清自己的存在了,对此我深感遗憾。”
奥托将她挡在了城市之外。
虚无是一切命途的对立面,拥有诸多星神力量的奥托能感知到这种强烈的抗拒感。
黄泉不可再踏入生命聚集之地了,她所在之处便是虚无的阴影笼罩之处,对于整个世界来说,黄泉都是不该存在的。
黄泉依旧一言不发,转身离开了这里。
之后她去了很多的地方,得到的答复也没有太多的变化。
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在抗拒她,都在遗忘她。
最终......
黄泉兜兜转转来到了华京几十公里外一座孤零零的墓碑前。
墓主人朔然埋葬于此。
阴沉的天空不一会儿便落下了连绵不绝的细雨,她的手中却不再有伞。
但雨水触及她的那一刻就消失了,她感受不到雨水带来的温度,也看不到这个世界的色彩,更尝不出泪水的苦涩。
站在墓碑前许久后,也没有什么想说的,而且即便去说,墓主人也不会再回应了。
黄泉的身影又消失了,这次她来到了烈士陵园,来到了署名为“左刑”的墓碑前。
死亡带走了生命的未来,使其只能于尘土之下永眠。
唯有那些记忆还在告诉仍然铭记他们的人们,他们曾经也拥有鲜活的生命,曾经如他们一样活着。
之后,她又去了很多在记忆之中逐渐浮现过的,已死之人的墓地。
兜兜转转,最终黄泉回到了最初的那个家。
她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门口静静地观望着。
在她看来,这无人再造访的家,不过也是一块孤零零的墓碑罢了。
埋葬着一个早已死去的少女,也埋葬着她的过去。
如影随形的暮雨洗刷着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世界,而虚无仍旧在无法遏制地扩张着。
人们看不到希望,也不知明日是否还能见到再度升起的太阳。
一次虫灾带来的绝望使得整个世界都萎靡不振。
死亡,已成常态。
最终黄泉来到了一座山的山顶,坐在一块石头上抬头望着只有她自己才能看到的9。
“若最终连记忆都将我遗忘,那么我的归宿又将会是何处呢?”
当世界上最后一个人忘记了逝去者的名字与过去后,他将会迎来真正的死亡,彻底归于【虚无】。
“你是9,是虚无的星神,但你却并非虚无,你只是跟那些静候虚无到来的生灵一样,等待着最终的寂灭降临。”
“而我,又该是谁呢?”
奈禾曾经的记忆。
“黄泉”现在的记忆。
雷电忘川守芽衣过去的记忆。
这些记忆她都能看得见,也明白那并不是自己的记忆,因为在此之外还有诸多被虚无一并吞噬的记忆。
只是这些记忆尤为强烈罢了。
她走到了比黄泉更远的地方,甚至走到了比9更深的虚无命途。
现在此时的她,又该是怎样的存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