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明成长在连绵的大山里，从有记忆的那一刻开始，陪伴自己的就是阿爷阿奶。

    “为什么一直都是阿爷阿奶陪我？”年幼的铁明吃着手指发问，“我的阿爸阿妈呢？”

    “阿爸走了，去天上当星星去了，”每当这时候铁大叔总会抱着铁明去数天上的星星，“阿妈去给阿明挣钱买衣服买玩具去了。”

    “那我什么时候能见到她？”

    “那个女人最好一辈子都别回来，”铁大妈一说起这个就生气，“明明给她找好了婆家，既然在半路就自己跑掉了，要不是每个月还寄钱回来，我才不会养······”

    “你快闭嘴别说，”铁大叔刚好从外面走进来，“你说这个给小孩子干什么？”

    铁明那时候总是搞不懂为什么阿爷阿奶一提起自己阿妈就会吵架，他也会去问难得回家一次的姑姑铁绣。

    “你阿妈是个只会勾引男人的jian货，”铁绣的眼睛里闪着恶意，“你是她的孩子，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狗za种，滚！”

    铁明哪里经历过这样的辱骂，就算是一个寨子的其他小孩子们也最多笑两句没爹没妈的人好可怜他哭着跑进阿爷的怀里，他就是黑暗童年里唯一的光。

    只可惜这道光在铁明六岁的时候就熄灭了，铁大叔在上山采药的时候不小心摔倒，等到被人发现的时候尸体都硬了。

    “我的天啊我的地，为什么留我一个人！”铁大妈在灵堂上哭的撕心裂肺，“我怎么活得下去啊······”

    “都是你这个小za种！”同样哭的双眼通红的铁绣恶狠狠打的上前揪住了铁明的耳朵，“要不是你我阿爸怎么会死？”

    铁绣揪的太狠了，铁明的耳朵都被揪出了血，他们被灵堂上的其他人分开。

    铁明怔怔的看着那口棺材，很想说不是的，要不是铁绣说要结婚拿走了家里所有钱，阿爷怎么会为了攒自己读书的钱上山去采药，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铁明到底什么也没有说，他只是默默的流下了眼泪，不知道自己将来该何去何从。

    不过铁明到底还是读完了小学，镇子里的老师亲自到家里来找他，在拍了胸脯表示承担所有学费之后铁大妈才松了口。

    在学校的日子是小明最开心的时候，他聪明、勤奋，学校的老师们都很喜欢他，还说以他的成绩可以上县里的中学，以后努努力甚至可以读大学。

    大学？这个无比陌生又美好的词汇藏进了铁明的心里，他在以后每个难熬的日子里只要想起这两个字就又有了对未来的期望。

    等到铁明小学毕业的那年，铁大妈直接进了县城帮铁绣带二胎，她一分钱、一分钱都没有留给自己的孙子。

    铁明实在没办法了，只好跟着同乡去外地打工。

    最开始的那几年，铁明因为年纪小没力气只能做点洗碗打扫的零工，他没有工资，只能接受包吃包住的条件住在收留他的店里。

    等大一点的时候，铁明就进厂去打工，生活虽然辛苦他到底还是攒了些钱。他还在工厂里遇见了自己的老婆，那是个家庭条件不好、但性格极为开朗活泼的女孩。

    两个人相处了好几年决定结婚，在女孩的坚持下铁明还是把她带回了老家。

    寨子里的老房子早就变得腐朽不堪，铁明只好住在童年玩伴的家里，还拿钱出来请玩伴帮忙摆了两桌婚宴，婚宴上竟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这是你妈妈银绒花啊，快点叫人！”不知道谁在身后推了一把，铁明被迫看清了面前这个中年女人的样貌。

    这个叫作银绒花的女人，穿着花样老土的衣服，一双手上满是辛苦劳作的痕迹，唯有那张脸还看得出年轻时的惊人美貌。

    铁明设想过无数次他和银绒花见面的场景，可直到真的见上了才发现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直到婚宴结束离开老家他也没看银绒花第二眼。

    铁明回到了自己老婆的家乡，岳父家里虽然因为一些变故生活条件不大好，但一家人团结乐观上进，这种家庭氛围深深的感染铁明，他有时候会想为什么自己小时候过的那么不快乐？

    后来铁明有了自己的孩子，在孩子百日宴的前两天他突然对老婆说可以打电话了。

    老婆在愣了两秒后冲去阳台打了一个电话，两天后的百日宴上银绒花风尘仆仆的出现了。

    母子两那晚聊了很多很多，银绒花讲了当年被铁家人骂了换彩礼是怎么逃的、在外地怎么活下来的、这些年一直关注铁明但被铁家人拦着一直见不到人，铁明讲了自己灰暗的童年、最初在外地打工的心酸、现在美好幸福的生活。

    自那天后，银绒花也留了下来。等到她六十岁的时候，铁明和老婆专门给她办了一场寿宴。

    寿宴里来了个花白头发、金丝眼镜的儒雅老头，他姓叶，来自首都，以前在寨子里当过知青，银绒花曾经救过他的命，据说老爷子出身不凡，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都没有结婚，这次来还是一个小辈跟着。

    “你妈妈现在子孙绕膝，也是过的很幸福啊，”叶老头专门走到了铁明的面前，“看到她过得不错我也就放心了。”

    “叶叔叔，”铁明想起了之前听到的种种传闻，他忍不住问道，“您当年是不是想带我妈妈走，两个人一起去首都？”

    “傻孩子，如果你妈真得肯跟我走的话那也一定会带上你，”叶老头笑了笑，“可惜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铁明愣了愣，他的目光投向不远处满脸笑容的母亲。

    是啊，世上没有如果。

    但要是可以回到过去的话，银绒花一定要跟着叶叔叔走，离开大山去首都过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