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间啾鸣不断,午后阳光透过枝丫洒下斑点,一路各色野花相伴,马车悠然驶过。
车里茶香四溢,楚珩端坐在马车一侧,一身月白长袍将他衬得风姿儒雅,他嘴角带笑,折扇轻击着掌心。
被他这样盯着,脸皮再厚的人也有些经不住了。
程九鸢端起茶,掩饰住那抹不自然。
最终还是楚珩开口打破了这份尴尬。
“你要找的张九成,我已经让人去找了。他的行踪本就飘忽不定,但以前还是可以查到他的些许消息,但近来这五年,他就像是从人间消失了一般。”
程九鸢缓缓放下茶杯,思索道:“我的人也没查到,他要不就是死了,要不就是被某位位高权重之人给圈禁了。”
“你找他到底是要做什么?”
“找他伪造一件东西。”
“什么?”
“先找到人再说吧,这是扳倒卫家的关键。”
“若找不到呢?”
程九鸢沉默一瞬,若找不到,江岫白那边也没找到卫天旷与北齐来往的罪证,要扳倒卫家就太困难了。
难道要潜入北齐皇宫偷齐祯的私印不成?那更是难上加难。
“一定要找到他。”待她回去,就把师父留给她的人脉全都利用起来。
把整个东陵翻过来,就不信找不到一个张九成。
这个话题暂歇,马车里又归于一片安静。
没安静一会儿,马车突然变得颠簸起来。
“小心!”
眼看茶杯就要倒了,二人皆伸手去扶。
二人的手交叠之时,程九鸢愣了一下,下意识抬头看去,撞进了一双氤氲缱绻的双眸里。
她缓缓移开目光,可颠簸仍在继续。
这盘山官道怎么会这般颠簸。
她好奇的掀开车帘,探头看去。
道路分明这般宽阔,足够两三辆马车并排而驶,却见山岚架着车靠着边走,时快时慢。
程九鸢放下帘子,叹了口气:“这般宽敞平坦的路,真是难为他了。”
楚珩见她坐在另一边,就算马车如此颠簸,也纹丝不动。除了桌上的杯杯盏盏受难,谁也没受影响。
正当山岚暗自得意时,楚珩用折扇敲了敲车门。
“好好驾车。”
话音一落,马车顿时平稳下来。
山岚这才想起,他这招对武功高强的程二姑娘是没用的。
“山岚大人真是个爱操心之人。”程九鸢失笑道。
趁她伸手去倒茶时,他突然伸手一把拉过她。
没料到他会来这一招,程九鸢一时大意,就跌入了他的怀中。
鼻尖萦绕着若有似无的木质香味,与他给人的感觉一样,温暖无攻击性。
“那就别辜负他的一番好意。”温润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甚至能感受到他胸膛的震动。
错愕过后,程九鸢连忙从他怀中爬起来,此时马车又突然颠簸了一下。
楚珩一声闷哼。
程九鸢脸上染上红云,热气从脸上蔓延至耳尖、脖子,目光落在了手上。
她回过神来,连忙移开手,正要坐回去,却被楚珩拉在身边坐下。
这时车外传来山岚的声音:“主子,这次真不怪我,路中间有块大石头。”
程九鸢眼神都不知道该看哪里好,简直无法直视自己这只手了。
活了两辈子,她也没这般孟浪过。
该死的楚珩,该死的石头……
楚珩轻咳一声,悄悄拉过身侧的手,与她十指紧扣。
“害羞了?”
程九鸢没说话,若不看她脸上的颜色的话,神态还算淡然。
“咱们是未婚夫妻,何况方才那只是意外。”
程九鸢依旧没说话。
过了良久,楚珩也没再说话。
程九鸢悄悄侧头,发现他正靠着马车闭目养神。
目光落在了他红透了的耳尖上,才发现他也不像他说的那般淡然。
她的目光又缓缓移到了十指交缠的手上,只觉得很温暖、安心。
目光又回到了他的脸上,阳光透过时不时撩起的帘子缝隙照在他脸上,忽明忽暗。
侧颜线条利落沉稳,闭眼的模样精贵淡然,鼻梁俊秀挺直,唇……
“再看下去,我不敢保证不对你做些什么了。”不知何时,他睁开了眼,正略带戏谑地看着她。
程九鸢收回目光,挣了挣手,他是放开了,却一把将她搂在胸前。
“这得一个时辰,靠着养会儿神吧。”
一个时辰要规规矩矩坐着确实累人。
程九鸢靠在他怀中,见他也没多余动作后,也就不再挣扎。
人肉靠垫确实比马车靠着舒适,僵硬的身子逐渐放松下来。
摇摇晃晃中,她竟真的睡了过去。
楚珩睁开眼看向怀中女子,见她神色安稳,呼吸清欠,他的嘴角悄悄弯起,眉宇间都染上了温柔。
他伸手动作轻柔将她脸上的碎发拨于耳后,看了好一会儿,随后靠着马车也缓缓闭上了眼。
马车晃晃悠悠走过林间,绕过村庄山野,穿过闹市小巷,最后稳稳停在了丞相府前。
“主子,到了。”
相府的门房连忙大喊:“快去通传,五殿下来了,二姑娘也回来了!”
被外面的声音吵醒,程九鸢猛地睁开眼,瞬间坐直了身子。
她眼中划过一丝诧异。
她本想着闭目养养神,没想到居然睡过去了,还睡了这么久。
她目光复杂地看向楚珩。
原来她内心深处,对他如此信任。
“下车吧。”楚珩柔声道。
他先下了马车,转身朝程九鸢伸出了手。
看着眼前的大手,程九鸢心情复杂地借着他的手下了马车。
此时菘蓝与木槿二人匆匆出来。
“姑娘!”
“姑娘,您可回来了!”
“姑娘,您都瘦了,您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二人眼中只有自家姑娘,根本容不下旁人。
“殿下跟前,不得失礼。”程九鸢柔声提醒道。
二人才看到程九鸢身后的楚珩,连忙行礼。
“见过五殿下。”
“不必多礼。”
“殿下请进去用茶?”
“不用了,你不是说等小考完回京答谢我吗?我明日无事。”
程九鸢一愣,她没想到他还记着。
“那明日午时,如意楼,恭候殿下大驾。”
“如此,我就先回宫了。”
程九鸢微微颔首,看着楚珩上了马车。
山岚朝程九鸢拱了拱手,调转马头驾车而去。
程九鸢带着两个叽叽喳喳的丫头往府里走,素来沉稳的木槿因为这么久没见,话都多了起来,程九鸢耐心地一一回答着她们的问题。
到了前厅,就见林氏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匆匆赶来。
“五殿下回宫了吗?”林氏问。
“殿下还有事,先回去了。”程九鸢笑着上前。
“都怪我身子重走得慢。”
“算算日子,母亲就在这半月就要生产了吧?”
“是啊,产婆都住在府里了。鸢儿,在书院还好吗?我听说有人中毒,你还被人陷害,听得我担心死了。”
程九鸢扶着她往主院边走边道:“都水落石出了,没事了。”
“你说那高阳王家的郡主怎这般大胆,不过是小姑娘间的置气罢了,竟然还用上毒了,还陷害你,还好有你爹在。”
程九鸢心底冷哼一声,若真靠程宗扬,她是不会有事,但那污名永远都要伴随她了。
就算最后查清了,他还想着息事宁人。
但程九鸢没有多说,只道:“是啊,还好有父亲在。”
林氏安抚似的拍了拍程九鸢的手,“不过恶人自有恶报,我听说楚毓一回府就得了怪病。”
程九鸢勾了勾唇:“哦?”
“听说这郡主每日得睡上六个时辰。”
“这也不算怪病。”
“怎么不算,她从辰时(早上七点)昏睡到酉时末(晚上七点)。昏睡时,谁也喊不醒。但一到酉时末,就诈尸一般醒来,然后就怎么也无法入睡。”
程九鸢惊讶道:“这是昼夜颠倒了?”
“可不是,宫里御医去了好几拨,都没说出个原因来。”
程九鸢眼中带着笑意:“这确实是怪事。”
林氏双手合十:“所以说,人啊,还是不要做坏事,这老天爷都看着呢,要遭天谴的。”
程九鸢一脸笑意地附和着。
哪来的天谴,不过都是人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