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有内藏钥匙、日常值守的两个中年内侍被叫了来,还想狡辩时,王熙凤看着自己的指甲,漫声道:
“甭跟他们废话,先每人打二十板子。
“谁先说就先停了谁的杖责便是。”
两个人只微微一顿,立即争先恐后地把这件事掀了个地儿掉:这是去年有一回皇上高兴,给肃王和逍遥王赏赐东西,让他们自己来库里挑。
谁知周殆多嘴,在肃王挑选一只青铜古剑时,委婉劝了一句,说那是皇上年初许给忠勇王的,好激励忠勇王走出家门、重拾武功,尤其让他戒酒。
肃王当即就恼了,却又不说。胡乱挑了个别的,出去了,却挑唆着逍遥王一个孩子,过了几天弄了只老鼠放了进来。
好在他们两个发现得早,只坏了十匹云锦,就赶紧把那老鼠抓住了。
可二人又不敢声张,怕因此挑起皇子的兄弟之争,皇上万一迁怒,别说他们二人,就连周殆都有可能吃了瓜落。
二人悄悄地商议来商议去,便把云锦打散了分别掖进其他织品的底下。
此事也没敢告诉周殆,怕他跟戴相诉苦,戴相手眼通天,说不准就要找机会在皇上面前告状,那皇子们挨了训斥责罚,难道还能放过自己两人不成?
因此才迁延到如今。
王熙凤了然点头,想了想,道:“那你们把这些东西收拾出来放在一边吧。
“明儿我找机会,把这十匹云锦都讨到我手里。神不知鬼不觉,让这件事安安生生地过去。
“这才进宫几日?我都快被这些事吓死了,也快被烦死了。
“若能遮掩过去,能可无事,我就念佛了。”
两个人感激涕零,连连磕头。
王熙凤看着他二人,叹口气:“你们也是无妄之灾。
“但这老鼠竟然能被逍遥王一个孩子给丢进来,说明你们二人看守内藏也的确不得力。
“既然不是这块料子,就换个地方当差吧。”
两个人瑟缩了一下,面面相觑。
钱罡恨不得踹死这两个人,见状牙根痒痒着,一人抽了一拂尘,咬牙骂道:
“还惦记着这肥差呢?良娣饶你们一命,又给你们指了生路,怎么你们竟然还不领情不成!?”
两个人吓得忙接着磕头:“求良娣吩咐!”
“这还差不多。”王熙凤弯弯嘴角,又看钱罡,“等过了这件事,先回掖庭,再把规矩学扎实些,然后去伺候太子妃吧。
“她那里总没有得力的内侍,只靠宫女们支撑着,总归不像话。”
又指钱罡,“你别管,回头让你师父管。你还年幼,说话不算数。”
钱罡欢喜之余,看着那两人,心里都有些嫉妒,遂咬着牙小声道:“便宜你们俩了!还不快谢恩!?”
两个管库内侍缩手缩脚地下去了。
王熙凤便让众人:“再仔细些吧。我这只是碰巧。
“可万一查不清白,太子爷可是个较真的人,这口锅怕不得正正好就扣在咱们的头上了!”
大家不约而同都收起了先前若有若无的敷衍态度,认真地开始核对账目和宝物。
这么多东西,一天自然是盘不完的。
看看日头偏西,王熙凤打个呵欠伸个懒腰,命几个人检查好门窗:“顺便上三把锁。
“钥匙我拿一把,钱罡拿一把,景黎拿一把。
“明儿一早还那个时辰、还在这里,咱们仨聚齐,再开锁核对。”
就这样勤勤恳恳,用了三天的时间,把内藏的库也盘完了。
虽然王熙凤开口说了会替两个守卫内侍遮掩,但此事还是整整齐齐传进了戴权的耳朵里。
戴权想了想,又把此事禀报给了升平帝:“王良娣可真是一把理家的好手,陛下烛照万里!”
升平帝对她的处置对策也很满意:“既没有在这样关键的时候添乱,也不曾把家丑传扬到外头去,自己还预先混到手了十匹上贡的云锦。
“真是聪明!”
戴权笑呵呵:“还有更聪明的呢!”
又把太子妃说昏话惹得王熙凤寒心、太子许诺给了十件东西的事情,备细禀报给升平帝:
“想来这王良娣会用这十匹云锦做那个补偿之物,既全了太子脸面,又安稳了此事,还不会真在太子跟前落下一个贪财的名声。”
升平帝呵呵轻笑,拈须半晌,终于只是一声轻叹。
戴权看了他一眼,没做声。
升平帝便瞪他。
戴权无奈地拱手:“不知陛下因何叹气?”
“朕是在想陶哥儿。”升平帝抓着自己的老伙计大吐苦水,“这跟如今的皇后有什么区别?
“太子很好,很上进,很聪明,朕十分满意。
“可皇后是个拎不清的,又偏疼老十七,再闹下去,又是一出兄弟阋墙!
“这太子妃倒只一个儿子,可脑子也一阵一阵地犯糊涂。
“王氏太能干了,她若早生几年,朕说不定就直接把她指给当初的承王,如今的后宫何等明晰干净?
“可如今王氏只能是良娣,不然陶哥儿的位置就保不住。
“陶哥儿这个母亲却又不容人,王氏再是个能忍的,一年两年,三年五年,可也未必能长长久久地忍下去啊!
“万一宫中再有了其他孩子……”
升平帝说到这里,伤感地一声长叹,“我儿命苦,直似我一般,早晚要经历这种种左右为难……”
戴权沉默。
升平帝自然也只是跟他发发牢骚,并不需要他的意见建议。
更何况这是太子日后需要头疼的,到时候说不定升平帝和自己都已经埋在地里了呢!
“只是你这徒子徒孙可不像话。掖庭的规矩教得不完满,周殆管人也管得太宽纵。
“回头还是让王氏好好地给他们紧一紧皮。这样混日子,早晚混出大祸来!
“咱们眼看着出宫,可就再没人保得住他们了!”
升平帝斜睨戴权。
戴权额头上的冷汗都掉了下来,忙跪了下去,低声道:“回禀陛下,老奴其实已经想好了。
“吴危和周殆其实都是仗着老奴在陛下跟前有几分风雨同舟的情谊,所以当差粗陋。
“如今太子和王良娣手下颇有几个聪慧能干的,调教个一年半载,也就能独当一面了。
“到时候,就让那俩小子跟着咱们一起去别宫,伺候着陛下养老,岂不是又比旁人熟惯些?
“老奴愚见若此,还望陛下俯允!”
升平帝随意一点头:“嗯,还不错,知道急流勇退。朕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