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承香殿的王熙凤把如儿叫进寝殿,拿了她本人裁衣服的木尺子,摁在床上亲手照着屁股抽了十下。
如儿又不敢大声哭,又必须得哭出声让她家良娣娘娘消气,只好小声哼唧。
打完了,放了手,王熙凤坐在床边运气。
如儿赶紧贴着她的腿跪下,讨好地赔罪:“姑娘别生气了,奴婢记住了,下回在外头绝对不这样多嘴多舌了……”
“我跟太子的事,不论是屋里的,还是外头的,都自有我二人的规矩和默契。
“而你是我的陪嫁侍女,你在外头的言行,在旁人看来,就是我的意思!
“你刚才那话传出去,那就是我在逼迫太子招幸我。
“这跟我寻常与他的相处截然不同,你说说,他会怎么想我?”
王熙凤伸了尖尖的食指,在如儿光洁的额头上戳个不停,“我好容易才得来的大好局面,让你这一句话,就给我败坏了个干净!
“尤其是,如今这是在大明宫!
“内务府跟筛子一样,各宫的消息满天下乱飞。唯有咱们宫里还算严谨。
“就你和梅若芹这番对话,过不了晚膳,便能传得尽人皆知。
“太子妃看我不顺眼,却也只是日常几句算话,然而并无意于真的出手对付我,为什么?
“就是因为我根本就不急着跟太子圆房,也就是不急着诞育孩子,也就是无意于跟她儿子抢那个位置!
“还有皇后娘娘,她跟太子不睦已久,时时处处都想插手进来!
“你如今把这样大好的把柄送到了她二人手里,你猜你主子我今后的日子会过成什么样儿?”
如儿这才真的意识到了自己的莽撞,懊悔地跪坐在了自己的脚上,眼圈儿也红了起来,眼泪落下:
“主子,奴婢见识浅薄、出言不逊,您罚我吧!重重地罚!罚完了,大家也就明白这不是您的意思了!”
王熙凤哼了一声,却从床边架子上拽了一条手帕摔在她怀里,骂道:“我又舍不得打杀了你!
“其他的,不论做什么,最后都会被人家说我欲盖弥彰、装腔作势!
“死丫头,就会给我添乱!”
看着她低着头呜呜地哭,又戳她一指头:“行了行了!我知道你那是一片心为了我的话。
“只是我的事情该怎么做,我心里自是有数的。
“你一个越俎代庖,旁人就会有样学样。
“如儿,万一如此,咱们主仆一定会被断送在大明宫,而且,会很快。”
如儿肩膀轻颤,叩头下去,哭道:“奴婢记住了,奴婢会把此事牢牢地记一辈子!一辈子都绝对不会再犯!
“姑娘,你一定要罚我!一定要罚!杀鸡儆猴,哪怕只是警告咱们殿里的这些人,也一定得重重地罚我!”
王熙凤定定地看着她,过了好一时,才道:“好吧。罚你禁足,嗯,禁到年底吧。八个月。”
禁足,那哪里是惩罚?根本就是把自己保护起来,不让外人有发作挑剔嘲笑自己的机会么!
如儿愣了愣,忙道:“禁足太轻了,求主子打奴婢一顿!”
王熙凤没搭理她,站了起来,扬声喊了安儿进来:“卸妆、沐浴更衣,我今儿晚饭不吃了,直接睡觉。”
安儿莫名其妙地进来,看着如儿仍旧跪在地上哭,面上吃惊,却也忍住了没问,只管依着吩咐上来做事。
王熙凤坐在梳妆镜前,等着安儿给自己卸完了头面,从镜子里看着如儿还沮丧地跪着,便开口:
“你看你安儿姐,平常跋扈,但在我跟前,不该她多话的时候,她是不是一个字都没敢说?”
安儿看看她,又看看如儿,明明好奇得要命,但深知此时此刻不是她开口的时机,一张嘴便闭得蚌壳一般。
“行了,罚你自今日起在我寝殿外值夜,一直值到今年冬至为止!”王熙凤瞟了她一眼,道,“再不走,我就送你出宫!”
如儿这才端端正正地给王熙凤磕了个头,起身退了出去。
的确,如王熙凤所料,含凉殿的篱笆就是一堵呼呼漏风的墙,宫中所有主子晚膳时的下饭佐料,都有“王良娣与太子尚未圆房”这件事。
甚至包括升平帝与太子本人。
升平帝的眉心拧成了疙瘩:“他什么意思?”
戴权想了想,敷衍:“大约是没顾上。
“王氏出了孝,就开始预备过年。除夕太子妃又伤着了,她便开始照管东宫后殿诸事。”
升平帝摆了摆手里的筷子:“就因为她开始管事,太子见她才应该见得多才对。
“就这样都不肯跟她圆房?
“可依着朕看来,太子应该不讨厌王氏啊!”
戴权低了头不再说话。
升平帝便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眼前都四月了,里外里小半年,王氏的好友梅氏都有了身孕……”
戴权安静地给皇帝布菜。
升平帝拿着筷子的手忽然一顿,一脸震惊地看向戴权:“他别是对王氏动了心,所以要等着大典之后,在这大明宫内,正经跟她洞房吧?!”
“皇上……”戴权无奈地看着面前的老皇帝,“若照着老奴看来,诸位皇子之中,唯有九爷在这一条上随您,情种。
“至于太子殿下,他多忙啊……
“王氏的性子咱们还看不明白的?跟她娘一样一样的,生来的一根筋,暴脾气,却也是个极要强的人。
“这样的人,让她去跟太子爷求恩宠,砍了她的头也做不出来!
“再加上有太子妃、梅良媛、和恪郡主横在那里……”
戴权说到这里,惋惜地摇了摇头,顿一顿,又笑了笑,道,“如今小郡王好学知礼,举一反三,极为聪慧。
“听说那位早年间的林探花教课教的家都不愿意回,恨不得拿着郡王当心肝儿疼爱。
“有这样好的皇孙,陛下就不必太过操心太子殿下的后院了吧?”
升平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出来:“这世上有一个当祖父的,会嫌自己的孙辈多么?
“早年间,朕也有过一个好皇孙的,可是,他夭折了啊……”
戴权心里懊悔,低下头,伸手轻轻地给了自己一个小小的耳光。
好好的,做什么要说什么“好皇孙”?!
先废太子的那个聪颖出色的儿子,死得可太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