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对父女的惨状,让龚齐芳身边的两个小尼看得心中不是滋味,似乎没有想过她们的静心师姑,如此煽风点火。
出家人也好,带发修行也罢,这说的做的与平日里学习的佛法相差甚远。
贤王和定国公刚来时,两位小尼姑见势头不妙也吓坏了,两人都悄悄朝静心师姑旁边站,可如今都退得离龚齐芳远了一些。
龚颜在哭过之后,又看向自己的残肢,上面已经没有了手。
她的手,从小到大保养得很好。
如今依然可以看到躺在地上的那只“手”,十指上精心修剪过的指甲,染着豆蔻,因为失血,曾经美好的柔荑呈现出一种看着不舒服的苍白。
龚颜在这一刻有了死志,没了一只手的自己,还活着做什么?
被王爷抛弃;
被京都贵女们笑话议论;
许多的事,骑马射箭弹琴,都做不了了,大概马都上不去了;
父亲能护着自己多久,若是父亲有一天不在了,自己会过得无比凄惨吧?
自己平日里得罪的人可多了去了。
还不如自己现在就死了,也不至于还要连累父亲受制于人。
龚颜抬着泪眼看向定国公:“父亲。”
定国公一连声地答应着。
“女儿不孝,总是让父亲为我奔波操劳。
若是有下辈子,盼着您还是我的父亲,我能有机会报父亲的恩。”
定国公听到此处,心知不妙,他将女儿抱紧了些。
又一叠声地说:“你好好的在父亲身边,就是父亲最大的欢喜……”
龚颜凄然一笑:“我知道了,父亲,能把你的外袍给我披上么?”
定国公一边点头,一边小心地将龚颜靠着自己“放”好,腾出两手解下外披,又侧身将外袍抖开以便给女儿披上。
在他错开眼眸的时候,龚颜已从头上拔了簪子,扎入自己心窝。
这几乎就是一瞬间的事儿,定国公抖开外袍的手停在了空中,仿若不可置信似的,看着自己女儿心口上的簪子。
他转头看向贤王,声音是发抖的:“你救救她,王爷,你救救他。”
有侍卫上前查看,冲贤王摇头:“主子,已经气绝。”
而贤王的注意力更多的在自己身上。
好像就在刚才,突然之间,那剧烈的疼痛似乎减弱了不少,现在整个人觉得舒服了许多。
“人死不能复生,定国公节哀。”
听着这仿佛轻飘飘的一句话,定国公有些茫然地又一次把女儿搂在怀里。
许多人都明里暗里地说过他这个女儿养歪了,虽然贵女们要学的本事一样也没少学,但只要出门,总是和别人处不好。
他觉得好笑,为什么要你们觉得好?他自己的女儿他自己欢喜就好了。
可他宝贝得像眼珠子似的女儿,就这样被人砍断了手,就这样在他面前自尽而亡。
巨大的悲痛,让他有那么一刻,想手无寸铁的朝贤王冲过去。
但最后他压下了心头的这股愤怒和滔天的恨意,只有活着才能给女儿报这个仇。
他抱着女儿的尸体,颓然的跪坐在地上,仿若一尊老了十年的雕像,只有风吹过时,衣服微微的飘动让人明白,这不是雕像。
龚齐芳觉得心头大快大慰,半生的郁结似乎都了了。
小时少时的一幕幕从眼前掠过,原来人真的可以这么残忍,原来自己的快乐伴着他人的痛苦,居然是真的可以有。
虽然心情无比畅快,却不知为什么还是落下泪了,她不想这样的,却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成了这样。
修习再多的佛法,在云岚寺待再久,她也没办法渡自己。
那些痛恨和怨好像只有让他们也感同身受一回,自己才能够解脱。
有时候她怀疑杀了百人千人,可以立地成佛者,是不是也因为卸了心头恨,了了身前身后事,才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