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许洛心里愈发沉重,这次祖灵袭击没有成功,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只怕神木洲都不会再有片刻安宁。
特别是以祖灵那凶残冷酷心性,所谓的诡族各部,压根就是些炮灰罢了,死得再多这老杂碎也不会心疼。
只要能牵制住许洛一分心力,那祖灵只怕都是求之不得。
天光逐渐大亮,朝阳映得广袤水泽金光灿烂,如洗青天云雾飘荡,看起来壮美无比。
可在此刻的许洛眼中,这如画美景之后,却分明是两轮正在急速下坠的巨大红月。
时间每过去一息,他心里紧迫便愈发加剧一分。
祖灵老奸巨滑,肯定不会做无用功,若是接下来真如自己所料,诡族各部疯狂袭扰,那便证明祖灵已经是孤注一掷!
……
“善心,七情天火出!”
王沛然一声令下,早已准备妥当的诸多烘炉宗弟子,在善心带领下齐齐掷出肩上高大烘炉,将城墙下方凶兽群砸成一堆堆肉泥。
还没等一声声惨嚎嘶吼响起,烘炉已经纷纷倾倒,炽热白炎如一道道洪流般疯狂涌出,将四凶兽尽数点成一个个巨大火炬。
王沛然冷漠的看着这一幕,眼神里早已只剩下无尽冷酷,更远处的凶兽群,又已经悍不畏死冲上来。
可就在这时,早已遍布城池四周的簇簇青竹,陡然活了过来,宛若一条条毒蛇般刺入凶兽体内。
腥红气血淌过一截截竹节,青竹周边的凶兽,立即如割麦子般齐刷刷倒下,原本气势汹汹的冲击阵型直接乱成一团。
见到这一幕,王沛然眼底闪过一抹弱不可察暖色,这段时间来,若不是有青竹存在,这些悍不畏死的凶兽群,只怕早已攻入长川城。
躲在幕后的牵龙部,不是没想过对付这些青竹,可无论用尽什么方法将这些青竹摧毁,仅仅只需要一晚上功夫,青竹又会如雨后春笋般疯狂生出。
轰隆,远处好像传来一声惊雷巨响,然后苍穹上陡然出现在一朵白莲虚影,一出现便占据着城墙上所有人视线。
这是秦玄机的白莲化气神通,看来这次牵龙部的攻城,又要偷鸡不成蚀把米!
王沛然脸上终于露出不可抑制的畅快笑容,与此同时,城墙上也响起一阵震耳欲聋欢呼声。
这段时间来,秦玄机一直游荡在长川城外,这门他最为擅长的白莲神通,早已被所有人熟知。
甚至已经有人在高吼,要出城将凶兽杀光,城楼处的烘炉宗弟子,也纷纷将视线看过来。
这几年长川城厮杀不断,王沛然修为进展极快,如今赫然已是三花真人。
迎着众多同门蠢蠢欲动目光,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一朵红莲从脑后瞬间浮出,凌厉气机如水银泄地般将城楼处笼罩。
“当真是混账!
若是主动出城冲阵,你们准备用多少人命去填,咱们就算是将这些凶兽群尽数杀光,难道就能让牵龙部退兵?
用咱们自己族人的性命,去换城外这些畜生的命,你们打算让谁去死?
善心、善运……还是那些这两年才收入门中的孩子?”
王沛然的话并没有什么声色俱厉,可一连串反问出口,周边的烘炉宗门人都已经惭愧低下头。
从长川城筑城以来,牵龙部就从来没有放弃过明里暗里袭扰,当年许洛等人救下的那近十万百姓,更是早已家家披麻戴孝。
也就是乞活盟知道这座小城的重要性,各种资粮灵物从来没有短缺过。
再加上王沛然几个为首的都知道,若是不想将来烘炉宗传承断绝,就必须守好这座根基之地,众人才能万众一心支撑这么多年。
自从苍穹上巨大白莲出现,城外的凶兽好像也听到无声命令般,又一窝蜂的退了回去。
王沛然也顾不得再理会,这些被冲昏头脑的家伙,赶紧交代人出城查探。
直到代表着凶兽群彻底远离的信号,在城外亮起,王沛然心里才陡然放松下来。
如今的长川城就是座彻头彻尾的军城,他被许洛委以重任,便意味着城中十来万百姓性命尽悬于一身,由不得他有丝毫疏忽大意!
突然,正紧盯着城外动静的王沛然眼神一闪,随后便惊疑不定朝左侧看去。
白芒闪过,秦玄机已经满脸欣慰出现在城墙上。
“你这小子竟然能察觉到老夫动静,倒有些本事,难怪能在长川城支撑这么长时间!”
王沛然悄然将袖中蠢蠢欲动的雷光梭放开,这才露出发自心底的感激神情,恭恭敬敬大礼拜下。
“见过秦前辈,这次又要多谢前辈帮手,才能将牵龙部赶跑,前辈对我烘炉宗还有长川城,委实恩同再造。”
“罢了,以你跟许洛那小子的关系,就不需要再来这些客套虚礼,而且这长川城也幸亏有你们这些好孩子。
你不错、烘炉宗也不错,持杵那老儿若是泉下有知,亦当瞑目!”
王沛然眼中闪过一抹暗然,可马上心底又涌出一阵喜悦,秦玄机这话,就相当于变相承认长川城是烘炉宗的地盘。
以这位的性情,除非日后烘炉宗真得门人尽数死绝,不然绝不会让任何人来染指长川城。
诸位祖师、师傅,弟子哪怕是现在就死,也终于有脸去见宗门诸位先辈!
王沛然心情激荡,一时间竟有些说不出话来,秦玄机愣了下,然后也跟着失笑摇头,心里对王沛然的重情重义又多看重了几分。
还别说,许洛这帮从绝灵域出来的孩子,一个个皆是可造之才!
许洛就不必说了,王沛然也不逊色多少,烘炉宗遭劫,他几乎就是一个人将宗门扛在肩膀,咬着牙走到现在。
别看烘炉宗是盟友,若是他撑不起来,就算乞活盟不贪图其传承,可还有那么多人族小势力家族,难道都看不上?
东边石峦丘那边的御神宗,最近也冒出几个出色年青人,好像叫什么夏玄玉、于厉的,据说也是从绝灵域燕国出生。
啧啧,难道绝灵域那等灵气荒芜之地,还真另有蹊跷不成……
秦玄机心心念念的出色年轻人之夏玄玉,此刻却正满脸骇然的厉啸出声。
“诸位兄弟,生生轮转幻阵起!”
啸声尖锐刺耳,正背靠着广阔青竹林的众多御神宗弟子,几乎是下意识将全身精气涌入脚下符盘?
嗡,一声诡异轻鸣响起,声浪瞬间横扫四面八方,将正朝着这边如雨点落下的诸多攻击,尽数淹没。
下一刻,原本已经站满人的竹林外,虚空陡然闪烁几下,然后化做空荡荡一片。
就在这时,一个背负着大红葫芦的矮胖老者,陡然如鬼魅般出现在竹林外。
他看着空荡荡场景,差点挤成一道缝的小眼睛,立即露出冷笑神情。
可余光扫到不远处的青竹林,老者又下意识闪过苦恼神色,甚至眼底分明有着几丝忌惮。
这些年来,御神宗在这片青竹林吃过的苦头,可绝对不算少,御寒子这帮叛逆,每次只要打不过就往这竹林一钻,立即就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若是御神宗这些人敢进去,这些青竹林立即就会露出嗜血面孔,悄无声息就会吞噬掉来人体内灵气,就连老者都狠狠吃了回亏。
“御寒子,既然都已经来了,为何不敢露面?
你不是要朔本归源,重开御神宗,为何连我御北的面都不敢见,就你这样的,也配执掌生生石?”
老者厚实手掌轻描澹写往地上一砸,竹林外虚空立即如水波般泛起涟漪,露出其中满脸惊骇的夏玄玉和诸多同伴。
矮胖老者正是御神宗当代宗主,赫赫有名的人奸御北子老祖!
夏玄玉这些人,骨干大多都是原来的御神宗弟子,此刻在他面前玩这些幻术手段,不亚于是班门弄斧、贻笑大方。
可是御北子却连看都没看夏玄玉等人一眼,嘲讽眼神依然还是死死盯着,不远处的青竹林。
见竹林片刻都没有丝毫动静,御北子这才将视线看过来,他重重一巴掌挥向前方空无一人处。
轰隆,气机化成无形牢笼罩下,前方虚空已经凭空显露出一个人影,还不等人影惊呼出声,巴掌已经重重砸在人影脑门上。
人影上半身直接爆成一团血雾,下半身却在身体本能反应下,还往前走了两步,这才无力瘫倒在地。
“你若是再不出来,师兄便将这些小崽子一个个捏死,老夫倒要看看,你孤家寡人又该如何重开御神宗?”
御北子说话从头至尾都是一个调子,没有丝毫起伏,可此刻被幻阵遮掩身形的夏玄玉等人,却只觉得每个字都好像刀子般直扎心尖。
御北子眼神扫到谁,那人立即就跟被毒蛇盯上的青蛙般,手脚僵硬,连灵识都无法伸出体外。
砰,御北子动作不紧不慢,如同猫戏老鼠般又将一个人生生捏死,这次死的同伴,却正好就在夏玄玉旁边。
看着上一刻还生龙活虎的同伴,此次却已经只剩下一滩肉泥,哪怕夏玄玉再如何老练,这会儿心里也不禁有些恐惧。
御北子身为御神宗宗主,晋升散仙老祖早已不知多少年,真不要脸皮对这些小辈出手,那肯定是手拿把抓的事,估计还没有露面的御寒子想救都来不及。
“哎……”
就在御北子再次伸手欲拍时,一声叹息终于在竹林中响起。
伴随叹息而来的,还有浓郁到极点的白光,几乎是瞬间就将幻阵笼罩在内。
御北子抬起的手掌缓缓放下,背上的大红葫芦却自发悬浮而起,葫芦口如临大敌般对准前方。
“师兄又何必如此执迷不误?
今日你就算将我与这些孩子,尽数诛杀与此,难道就可以改变人族即将大兴的趋势?”
御寒子的声音在四周回荡,御北子却是眼神闪烁,他修为比御寒子还要高出一大截,马上就发觉这话,竟然只有自己一人能听到。
白光片刻间又已经散尽,只是原本被幻阵笼罩的夏玄玉等人,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再回神时四周已经尽是幽幽青竹。
御寒子双手负后,凭空出现在竹林外,一方小小玉石正如游鱼般围绕身周盘旋纵横,正是御神宗灵宝生生石。
御北子眼中终于闪过一抹抑制不住的怒色,当年在裂天部压迫下,御寒子带着生生石一块去围剿许洛。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往日里言听计从的挚爱师弟,竟然会带着门中最杰出的几名弟子,直接就叛出宗门。
最让他心生惊惧的是,这才短短几年时间,原本由他亲自炼化的生生石,竟然莫名其妙成了御寒子的伴生灵物!
“呵呵,你们倒是走得轻松,那你可知道留在东盛洲的门人弟子,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你可曾想过,门中那些相伴无数年的师兄弟,你可知道,现如今原本依附于御神宗的百性,这几年来至少没了一大半。
你……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畜生!”
哪怕是怒叱出声,御北子语气依然是没有丝毫变化,也听不出喜怒。
可御寒子对自家这位师兄心性知之甚深,这分明就是御北子已经怒不可遏。
可从某方面来说,无论御寒子的理由多么冠冕堂皇,御神宗这次着实被他这一手害惨了,说是元气大伤也不为过,御寒子也只能是沉默应对。
“罢了,师弟既然是决心已定,那你我之间总归是要做过一场,动手吧!”
见御寒子一直沉默,御北子心情却是复杂莫名,当年那个追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半大小子,终于也有了自己的主意。
想到如今还守在山门外的裂天卫,御北子面上虽然没有丝毫动容,可心里却是不由自主的又哀叹出声。
轰隆隆,大红葫芦通体剧颤,白光如同开闸洪流般喷涌而出。
还没临身,丝丝白光又化作无数刀枪剑戟,直接在空中席卷成狂风骤雨瞬息即至。
御寒子自小由御北子教授功课、指引修行,又朝夕相伴几百年岁月,早已是亦师亦友的关系。
可造化弄人,此刻两人却又只能兵戎相见,甚至极有可能最后只能活一个,便是御寒子心里对这一天早有准备,此刻亦是万分悲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