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同光淡淡一笑,说道:“既然殿下身体抱恙,我等也不便打扰了,待来日殿下康复再说。”
说罢,他领着安国使团的人转身离开,待他出了驿站,突然停住脚步,面色冰冷的说道:“那位礼王殿下身体到底如何?”
医师躬身上前回道:“回侯爷话,这位梧国礼王的脉象如春寒柳絮,轻而无力,几不可见,明显已经到了油尽灯枯之时啊!”
“这么严重?”李同光有些吃惊,本来以为这个礼王只是因为长途跋涉,气虚体乏罢了,没想到他病的居然这么重。
李同光猛然抬头,眼中迸发出寒光:“不能让那礼王死在这里!如果他才刚至安国境内就死了,传扬出去,别国如何看待我大安?”
礼王杨盈绝对不能死!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乃是各国心照不宣之约。
倘若梧国礼王死在安国,安国必将会遭受天下人的唾骂。
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所有人都会觉得是安帝不守约定,杀了梧国使臣,而且这个使臣还是梧国的一位亲王殿下,如此一来,事情就大了!
而且礼王一死,何人迎梧帝归国?
梧帝不归国,又如何能与丹阳王两虎相争,从内部开始分裂瓦解梧国?
礼王一定不能死!
李同光暗骂了一声梧国阴险狡猾,居然送了一个病秧子过来碰瓷大安。
骂过之后又赶忙吩咐人去找上好的补药送到驿站,给杨盈补身子。
除此之外,还给八百里加急给安帝送了一封奏折,详细说明了杨盈现在的情况,请求皇上定夺现在该如何是好。
忙完这一切的李同光,坐在桌前直感觉有些头疼。
提出要梧国一位皇子做迎帝使的人是他、提出放了梧帝和丹阳王两虎相争的人是他、提出拉拢梧国礼王的人还是他。
如果礼王现在突然病故,导致后面的计策不能如计划进行,到时候,安帝该如何对付他?
李同光这辈子只希望两个人能好好的活在世上,一个是他的师父任辛,另一个就是杨盈了。
甚至对当下的情况来看,他更希望杨盈不要死。
……
杜长史忧心忡忡的立在床边:“殿下,那医师真的不会看出您的真实身份吗?”
“不会的!孤王已经提前服了可以改变脉象的药,任谁来诊脉,都不会看出我是女子。”杨盈端着一碗药喝了下去,她在宫门看的那些书可不是白看的,改变脉象而已,小事一桩。
杜长史点点头,随后又想起那医师诊脉过后的脸色,心又提起来问道:“微臣之前见那医师脸色不对,是否殿下身体真的有什么不妥?”
杨盈摇摇头:“孤王没事!现在这副虚弱的样子,同样是药物所致。”
“此次出使安国,安帝绝不会轻易放过陛下,同样也会对使团多加刁难。所以孤王干脆直接装病,抢先给他们一个下马威,多少夺回一些主动权。”
“到了安都,只要安帝敢给孤王下马威,刁难为难孤王,孤王就敢当场死一个,直接把他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而且孤王体弱多病,也能一定程度降低安帝的警惕心,起码明面上不会过多的针对孤王。”
听见这话,杜长史抽了抽嘴角。
好吧!对于现在皇帝都在敌国的梧国来说,这也算是一个办法!
于是,杨盈安心在驿站安顿了下来,毫不客气的收下了安国送来的各类珍贵补药,随后,在安国使团一片紧张不安的气氛中数度‘病危’,之后又一次次凭借过人的毅力挺了过来。
一转眼,时间就过了近一个月,就在安国使团的忍耐性已经到了极限时,在一个游方郎中的医治下,让他们见识了一把医学奇迹诞生。
礼王殿下的命保住了!
虽然礼王殿下的病情并没有痊愈,但也已经好了大半,起码人能下地了,甚至每天也能勉强坐两个时辰的马车。
安国使团得知这个消息顿时松了一口气,怕她的病情再有什么变化,连忙到了驿站:
“听闻殿下身体已然大好了,不知道殿下明日可否启程去安都?”范东明眼睛骨碌碌地转,事先不停的在杨盈身上打量,看的杨盈心里厌烦,恨不得直接将此人眼睛戳瞎。
“少卿放心好了,孤王就算是爬也要爬到安都,亲自迎皇兄归国的!”
范同名厚脸皮的一笑,浑不在意杨盈话中的讽刺,躬身行礼:“既然如此,下官这就去安排。”
杨盈见状也没说什么!
安国的好日子也没几天了,且忍他们几日!
第二日使团重新启程,在前往安都期间,礼王殿下数次‘病发’,吓的李同光和安国少卿以为人马上就要没了,也不敢过多催促,提心吊胆的走了大半个月,终于到了安都。
看着面前巍峨的古城,李同光狠狠松了一口气,心道:终于到安都了!终于可以把手里这个麻烦精丢出去了!
“请各位在此安住,鸿胪寺的范少卿每三日会来一次,各位有什么事,尽管找他便是。”
李同光将使团一行人送到了安国招待各国使者所用的四夷馆,丢下了一句话后,迫不及待的转身就走了。
使团众人也早有准备,知道安帝不会这么容易就见他们的,当下也不恼,有条不紊的开始收拾起来,清理了使馆内安国的钉子,之后吃饭、睡觉。
从梧国到安国,迢迢数千里的路程,众人一路上跋山涉水,风餐露宿,屡经磨难,终于到了安国,现在精神都有些疲惫,知道安帝今天不会见他们之后,就早早歇下了,打算尽快养好精神,好应对即将到来的急风骤雨。
哪曾想这风雨居然来得这么快。
这一日子夜时分,安国内监趾高气扬的到四夷馆宣旨:召梧国礼王即刻入宫觐见!
杨盈当时正睡的香甜,骤然被吵醒,恨不得直接进宫捅死安帝。
知道安帝大晚上宣召准没好事,干脆眼睛一闭,当场来了一出“旧疾复发”。
命悬一线,眼看着就要没气了。
这下好了!
这一夜,别说梧国使团被折腾起来了,就连宫里面的安帝也傻眼了,连夜派太医院的太医过来看诊,生怕杨盈死在这个当口。
……
安帝面色阴沉的看着下方战战兢兢的太医,语气中充满了不满与焦虑:“那个梧国的礼王到底是什么病?怎么到现在还没好?”
此时距离杨盈重病,已经过去十天了,太医院的太医们轮番值守,片刻不离的守在四夷馆。
为了给她治病,安帝也算是下了血本了,各种珍贵补药材,几乎都快把太医院的药房搬空了。
可是即便如此,杨盈的情况还是没有丝毫起色,依旧是虚弱地躺在床上,气息微弱,仿佛随时就可能魂归西天,但又奇迹般地保持着一线生机。
安帝心里怀疑她是在装病,毕竟杨盈病情来得实在是太巧了。
可如果她是装病的话,去诊治的太医不可能看不出破绽。
就算其中有人疏忽,也不可能所有太医都被蒙蔽啊?
这个结果迫使安帝不得不承认,梧国来的这位礼王殿下确实是真的病了,为了后续的计划能顺利进行,安帝只能催促太医院尽快治好杨盈。
底下的太医心里暗暗叫苦,却也只能小心翼翼地说道:“陛下,梧国礼王所患的病症极为罕见,似乎是自娘胎里带出来的隐疾。臣等已经用尽了浑身解数,但依然无法使其病情有所好转。不过、”
说到此处,太医的眼睛瞄了一下站立一侧的李同光,成功的将安帝的目光从自己身上转移:“微臣听闻礼王在入安途中也曾病发,只是不知道当时用了什么药……”
安帝反应过来,想起杨盈在入安之前确实是病了一回,而且当时病得也是十分严重,长庆侯还给他呈上了一封奏折。
于是安帝连忙询问李同光:
“长庆侯,你可还记得当时礼王病重用的什么药?”
李同光闻言差点给安帝一巴掌!
你特么现在知道急了,早干嘛去了?
当时就告诉你礼王体弱,让你悠着点,你非不干,非得搞什么下马威。
这回好了!半夜把人惊醒,导致旧疾复发,人快死了,你又来问我了!
我能知道个啥!
李同光心里暗骂安帝不做人,但他面上却表现得恭谨小心:“臣并不精通药理,而且梧国使团因为臣之前活捉了梧帝,所以路上对臣戒备重重,因此臣实在不清楚礼王病重时用的什么药。
不过鸿胪寺的范少卿略通岐黄之术,也常去探望礼王,或许他对当时礼王如何用药的会有印象。”
“是吗?”安帝将信将疑的将范东阳召来。
面对皇帝陛下的询问,范东阳心里一片茫然,这事他也不知道哇!
梧国使团戒备着李同光,也同样防备着他啊。
使团里面真正能为礼王治病的药,怎么可能让他知道?
范东阳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时他去探望礼王时,梧国使团所熬制的都是些普普通通、根本没啥用处的汤药,那肯定不是治疗礼王的药!
不过看见安帝阴沉的脸色,范东阳还是磕磕绊绊的还是把看见的药方说了出来。
在场的太医听的极其专注,他们是真的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奇方,居然能把礼王这怪病治好。
可是随着一个个药名从范东明口中说出了,一众太医瞬间疑惑了。
这不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太平方吗?这能治病?
闹呢吧!
偏偏安帝不懂这些,听后大手一挥,直接下令:“太医院即刻按照范少卿说的方子配药。”
太医们面面相觑额,无奈之下只能领命:“……臣等遵旨!”
……
四夷馆内。
杨盈注意到太医院已经开始不加选择地给她用药,就猜到了现在安帝的耐心应该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再继续拖下去,局面就会对她不利了。
于是‘重病’的杨盈,便在太医院太医不可思议的目光中,慢慢地‘康复’了。
安帝大喜过望,开心之下觉得范东阳做鸿胪寺少卿实在是屈才了,凭借这医术就应该进太医院。
安帝心里默默决定,等到梧国使团离开,就把范东阳调到太医院去。
……
随着杨盈病愈,所有人都以为这回安帝会即刻召见她,孰料安帝居然又起了折腾的心思。
甚至这一次,他仗着范东阳有‘医治’杨盈怪病的方子,变得更加无所顾忌,迟迟不召见杨盈。
再次遭遇安帝冷遇的杨盈却没有选择病倒,相反,她表现的非常像一位来自战败国、急于赎回自己国家皇帝的使臣。
不仅一日三次求见安帝,还撑着刚刚痊愈的虚弱身体,开始在安都内四处奔走。
杨盈开始频繁地出入安国重臣的府邸,每次前去必定携带大量的金银财宝,试图以此拉拢这些重臣,让他们能够在安帝面前为她当说客,促使安帝尽快同意放使团迎梧帝归国。
而这些安国朝臣虽然表面上收下了金银,承诺会帮她在安帝面前充当说客,但在背地里却都暗暗嘲笑梧国礼王是个傻子。
但凡长脑子的人都知道,安帝对此次和谈一事有浓重的政治考量,这些朝臣哪里敢轻易替梧国发声?
更何况,朱衣卫刺探消息的本事可不是吃素的!
一旦他们敢收下梧国的金银贿赂,安帝立刻就能下旨来抄他们家。
于是杨盈前脚送出去的钱财,后脚就被朝臣送到了安帝那里。
而杨盈对此似乎毫不知情,依旧穿梭于诸多朝臣府邸,不过数日居然就已经送出了近万两黄金。
此事一时间在安都传得沸沸扬扬,甚至还通安国境内的别国暗探,迅速传遍天下。
其他各国纷纷嘲笑梧国居然派了这么一位‘傻子亲王’到安国,还没等正式和谈,就白白送出了这么多钱。
杜长史再也忍不住了,拉住杨盈衣袖不让她在出去当‘送财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