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作者:姜南知   云之羽:清冷几千春最新章节     
    “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引来无锋?”

    宫尚角的眼神深邃无波,内心平静而从容地笑道,“凭你我能抵挡得了?”

    “如果牺牲我的话,我们还是有些胜算的。”我语气平缓,似乎在说一件无关紧要之事。

    宫尚角眸中诧色一闪而过,他原先就知道我早已打算以自己的性命来换取宫远徵的周全。

    宫尚角站起身,窗口的光影落在他身上,倏地泛起一抹暖意,与他脸上的愠怒之色极不相符,“冷商!我们再想想其他办法,你这样或许不仅救不了远徵,还会将他逼死!”

    “如果临死之前我祈求远徵为我活下去,你说他会不会答应?”

    宫尚角错愕地看着我,眼里雾气弥漫开来,“真的别无他法吗?”

    “无量流火威力巨大,不可轻易启动。只一个异化之人,单凭玄鸟符足以将其斩杀,况且只有玄鸟符可以破解他的附魂术。”地牢的空气中混杂着血腥气,寂静无声时总是令人心神不宁。

    “异化之人背后的操纵者选择了远徵,说明他对我与宫远徵的感情心知肚明,他想要的是我的性命,也许我死了,他对付宫门要省去不少力气。”

    眼下除掉从后山逃出的异化之人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我必须先顾及宫远徵的性命,以宫门安危为重。

    我垂眸站起身,素白纤指将已沾染泥污的裙摆微微整理,恭恭敬敬地对宫尚角行了揖礼,“望尚角哥哥成全。”

    宫尚角眸中涟漪骤起,鼻腔一瞬酸涩不已,他明白我的意思,这一切必须瞒着宫远徵,如果他知道我以性命相救,是万不会答应的。

    长老院的决定必须由各宫长老悉数同意才能作数,面对花长老不肯从轻发落我,月长老也一直不肯在罪状文书上署名,双方僵持不下,最终雪长老提出了折中的办法。

    月长老带着重新拟好的文书出现在地牢时我已数日粒米未进,他着一身银白素袍,月色从地牢上方的天窗落在他肩头,衣摆的云雁纹锦在清冷的微风中悄然而至。

    我抬眸撞上他温柔的视线,知道宫门已给予我回旋的余地,那么宫远徵的安危或许也可得以保全。

    “花长老要求你继任长老之位,然后以宫门之名昭告天下,宫流商德行有亏,陷害风长老,致其殒命,斩杀他是长老院的决定,你只是代为执行。”月长老言简意赅,话落眸光暗淡几分。

    我唇角微微下垂,十年之后我终于为娘亲争得了应有的公道,“条件呢?”

    “条件是你不得与宫门之内的任何人结亲,宫门再也经不起自相残杀。”

    我自嘲般轻笑一声,暂且不说结亲,我私自决定以性命保全宫远徵,他知道真相后尚且能否原宥我都难说。

    月长老将文书递给我,“你若同意,便在这文书上署名,你若署名我便也随之署名,你若不同意,我便不同意长老院斩杀你的决定,尚且能留你一命。”他偏头打量一眼阴森萧瑟的地牢,“但你或许终身要留在这地牢之内了。”

    月长老走出地牢时消息已在宫门传开,所有人都在等待我的决定。

    宫远徵已在角宫坐了一盏茶的时间,始终一言不发,宫尚角和上官浅互相看看,不知该如何开口。

    “我要娶宫絮羽。”半晌他淡淡说道。

    宫尚角刚抿入的一口茶险些咳出,“你说什么?”

    “远徵弟弟,姻亲可不是儿戏,况且冷商现在还在地牢之中,这种玩笑可开不得。”上官浅将随身的绢帕递给宫尚角。

    宫远徵挑眉,“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那……”上官浅微怔,“那总得有个缘由吧?”

    宫尚角总是很快觉察出宫远徵的心思,“难道是为了让冷商答应长老院的条件?”

    “哥,冷商不能一直待在地牢,她有腿疾,身子也不大好。”他垂下头,用力地攥了攥手,勉强压下心底的起伏,“我不想让她熬这种暗无天日的日子,这比杀了我还令我难受百倍。”

    “远徵……”

    宫远徵打断了宫尚角的话,“这也是目前我唯一能为她做的了。”

    上官浅清淡的声音染上一丝无奈与苦涩,“可是远徵弟弟,姻亲要双方情出自愿……”她说着下意识瞥了眼身边的宫尚角,“即便宫絮羽小姐同意,这对她来说也不公平,你在利用她。”

    “是啊,远徵,姻亲对女子来说是一辈子的大事,这样对她来说确实不公。”

    宫远徵放下茶杯,冷眸微抬,看不出丝毫情绪,“她有条件的,她今日巳时来徵宫找过我,说可助我解燃眉之急,但作为交换,我必须予她一朵出云重莲。”

    “她要出云重连做什么?”宫尚角不解。

    宫远徵摇了摇头,“她没说,我也无心过问便答应了。”他默然半晌,幽幽长叹了口气,“利益交换,未有不公。”

    宫尚角和上官浅对视一眼,再也说不出劝慰的话。

    宫尚角只觉事态难以控制,他对宫远徵和我接下来的要走的路忧心忡忡,却又难以阻止。

    数日后午时下了一场晴空雪,我站在牢房的窗口下,片片雪花落入掌心,转瞬即逝,这一幕似曾相识。

    晚樱的抽泣声从门口传来,“二小姐,咱们走吧。”

    今日宫絮羽将以随侍身份搬入徵宫,不同的是只剩一月有余,她将真正成为宫远徵名正言顺的新娘。

    我明白宫远徵的心意,但还是难以平复心口的酸胀,月长老说的没错,情字会让人迷失双眼,苦不堪言。

    我坚持要亲自去徵宫取回自己在偏殿的物什,可行至大门外却全然没有迈上台阶的勇气,我并不知道宫远徵与宫絮羽之间的利益交换,面对之前的凌西芷,我尚且有底气说一句“整个宫门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宫远徵”,因为我知道凌西芷进入徵宫名不正言不顺。

    可对宫远徵一腔爱意的宫絮羽,我不知自己该拿什么面对她,我垂眸看着自己缓缓收回的步子,眼酸难耐,只想毫无顾忌地大哭一场。

    “风长老。”冰冷的语气似乎能渗出丝丝寒气,宫远徵不知从何处归来,站在几步之外。

    我缓缓回眸,连抬头看向他的勇气都没有了。

    两人相对无言,片刻宫远徵忽而对我行礼,疏离又客气地说道,“你留在徵宫的物什,我已打发侍女送至后山风宫。”

    “多谢徵公子。”

    我垂眸盯着他慢慢走近的脚步,风雪在我们之间止了,“你重回宫门时我一度以为自己有了赎罪的机会,却没想到一直以来都是我的一厢情愿。”

    只一句话便刺红了我的双眸,我咬着几乎毫无血色的下唇,倔强地不肯落下泪来。

    宫远徵知道现在宫门上下有无数双眼睛,正盯紧他们的一举一动,宫絮羽虽出身宫门旁系,但自幼深受父母宠爱,而我孤身一人,无人为我撑腰,他不愿再让任何一分流言蜚语沾身于我。

    我抬手解下腕间的花绳递到他面前,宫远徵勾了勾唇,面色一瞬惨白,“弃了吧,无用之物而已。”

    话落转身迈上台阶,身影迅速消失在门后,徵宫大门合上的瞬间,宫远徵的眼眶霎时红了一圈,骨节分明的双手紧紧地攥成拳,我身处地牢的这些日子,他也消瘦了颇多,单薄的双肩微微颤抖,泪水顺着下颏不住下落,整个人破碎又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