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只闻死战
作者:风尘落雨   朝天子最新章节     
    “琅州乡勇,愿死者,随我死!”

    “杀!”

    在一声冲天怒吼之后,两千人笔直的撞向了燕军拒马阵,悍然凿阵。

    贺当国一马当先,提枪纵马猛然一跃,活生生将一名燕军给踩死,随即长矛横挥而出,一招秋风扫落叶将周围一片燕卒尽数扫倒。

    十几杆长枪犹如雪花一般刺向他的身躯,贺当国只这么一冲、一撞、一挡就送走了数名燕军的性命。

    凿阵开始!

    两千人前赴后继,开阵杀敌,长矛带血。

    厚实的燕军步阵在潮水般的冲击下一点点往后退去,但依旧有无数长枪疯狂刺出,捅杀着骑兵与战马。

    一名名琅州乡勇连人带马撞死在拒马阵前方,鲜血淋漓的碎肉挂在枪尖上,触目惊心。

    这是许多人第一次骑马上阵,也会是他们今生最后一次。

    鲜血带来的不是恐慌,是愤怒、是勇气。

    这一刻,琅州乡勇为全军开阵!

    落在骑阵之后百步的望北营主将安建眼眶一突,乡勇的悍然凿阵完全打乱了战前的部署?

    “怎么办?”

    谢连山满脸焦急,难道还绕阵而走,看着乡勇孤军奋战?

    若是光靠两千乡勇出战,迟早会被五千燕军活生生耗死。

    “呼!”

    安建猛提一口气,夹紧马腹挺枪向前:

    “望北营,愿随乡勇破阵!”

    谢连山心领神会,怒吼一声:

    “大丈夫岂可怯懦苟活!”

    “蹭蹭蹭!”

    千杆凉矛同时斜举,冲天而起:

    “边军郎自当望北而死!”

    “杀!”

    眼看着乡勇与望北营先后凿阵,陷阵营怎么坐得住?

    蒙厉也不管什么军令、什么部署了,直接率军转向朝着拒马阵的侧翼杀去,全军死战向前。

    这一下场面彻底乱套了,四千多骑兵同时在冲击燕军阵型,而且全都像疯了一般,浑然不顾伤亡的凿阵,本以为固若金汤的防线竟然一点点松动。

    这算不算是歪打正着?

    将台上的顾思年等人良久无言,就连他们也没料到战事会演变成这样。

    “这,这也太离谱了。”

    一时间褚北瞻无言以对,原本他还准备了好几条骑战的策略,万一战事僵持不下就改变下打法,就算是慢慢磨也得把这些燕兵磨死。

    现在好了,白准备了。

    第五南山苦笑着说道:

    “任你千般计,也抵不过死战二字啊~

    将军当初在琅州城外的一声怒吼,现在已然传彻边关~

    拓跋烈估计要哭了,这座拒马阵扛不住一个时辰就得告破。”

    双方的将军们都看得出来,如果没有援兵,这座拒马阵今日必溃!七千步卒会在凉军的马蹄下化为灰烬。

    顾思年轻声道:

    “此战之后,这两千多乡勇能活下来的都是一等一的精锐了,到时候都补充进凤字营与陷阵营吧。

    他们,值得这份荣耀。”

    “诺!”

    小六子急匆匆的身侧走了过来,递过一张信纸道:

    “将军,安凉阁柳姑娘派人快马加鞭送来的!”

    “嗯?”

    顾思年眉头微皱,这种时候会有什么消息传来?他急忙拆开了书信,这一看脸色就黑了下来。

    “怎么了?”

    “游峰偷偷离开了琅州城,貌似去了锋刃营的驻地~”

    几人的目光齐齐一变。

    第五南山瞬间就想到了游峰的意图:

    “怕是锋刃营那边要出变故,一千五百骑大概率动不了了。

    那葫芦口就只有一个寿字营在了,两千人硬扛五千燕骑,这是绝户仗啊~

    若是打光了寿字营……”

    “没事。”

    顾思年随手撕掉了书信:

    “我带凤字营亲自走一趟吧,这里的战事交给你们,应该赢定了。”

    “将军!”

    褚北瞻突然叫住了转身离去的顾思年,犹豫着问道:

    “这个贺当国该怎么处置?按理来说他可是沙场抗命,应该……”

    琅州卫九营,顾思年麾下军律最严,别管今天这场仗打没打赢,抗命可都是死罪。

    顾思年的脚步一顿,扔下了一句话:

    “我记得陷阵营还差一位副将吧?”

    ……

    葫芦口,距离靖边城百里的一座山口,算是关外的一处要道,往往燕军侵犯凉境都会从这个山口进来。

    整个地势呈倒葫芦型,山口由北向南逐渐收窄,两侧的山峰是天然的屏障。

    微风拂拂、细小的黄沙贴着地面不断滚动,奔腾起伏,好似有一层纱衣笼罩地面。

    放眼望去尽是滚滚黄沙与光秃秃的山石,山谷内几乎是寸草不生,萧瑟又凄凉。

    往日人迹罕至的葫芦口内有一座军阵刚刚好卡在最窄的地方,一面“董”字军旗在风中高高飘扬。

    寿字营两千兵马皆至,长枪林立、严阵以待,为流风坡的大胜守好最重要的一处关口。

    作为董寿的嫡系,寿字营同样有半数的骑军,步卒于前方列阵,骑军殿后,随军携带了大量的拒马鹿角与强弓硬弩。

    站在大军前方的董寿与游康正大眼瞪小眼,良久无言。

    本来应该是寿字营与锋刃营并肩作战,阻击五千燕骑死守葫芦口,可万万没想到,锋刃营只来了一人一骑。

    游康耷拉着脑袋,满脸羞愧,但他没办法。

    “简直是混账!”

    性子略显暴躁的韦风成骂了起来:

    “大敌当前,还玩这一套,平日里没觉得游总兵如何,可今日他的所作所为让我无法再尊敬他。

    为了一个官位,竟然要葬送千万人的性命!

    我寿字营两千人死不足惜,可流风坡怎么办?靖边城怎么办?整个琅州千千万万的老百姓怎么办!

    此战之后我韦风成假如还活着,一定要揭露此人的卑鄙!”

    韦风成的骂声很是难听,但游康一言不发,实在是没脸维护自己那位义父。

    “闭嘴!”

    董寿瞪了韦风成一眼:

    “大战将至,不利于军心的话不要讲!

    就一个寿字营又如何?没援兵这仗就不能打了?

    区区五千燕军,怕了?”

    “怕个屁!”

    韦风成提起了手中长枪:

    “我寿字营上下全军,谁若是后退一步,将军砍我的头!”

    “好,要的就是这股子气势!”

    董寿转头看向游康,有些过意不去:

    “游将军,今日怕得委屈你,和咱们一起死了~”

    几人心中都明白,不管是阻击半天还是一天,寿字营的最终结局就是全军战死。

    “呵呵。”

    游康轻声一笑、策马持枪:

    “正合我意!”

    “哒哒哒~”

    几名游弩手从远处疾驰而来,飞奔至董寿面前,领头的文沐抱拳喝道:

    “董将军,燕军据此不到三里!”

    “好,辛苦兄弟们了。”

    董寿微微一挥手:

    “游弩手可以撤了,接下来的事交给我寿字营即可。”

    “诺!”

    “驾~”

    董寿轻扯缰绳,缓缓游弋于阵前:

    “想必你们当中来过葫芦口的人不多吧?有没有觉得这阴森森的?

    今天本将军可以告诉你们,这儿埋葬着我董寿的三百同袍兄弟,他们的尸骨早已化作了滚滚黄沙,早也回不了故乡。

    此战之后,你们中的很多人也会变成白骨,陪着他们永远留在这。

    怕吗!”

    “不怕,不怕!”

    “很好!

    寿字营是本将军一手带出来的,你们跟着我出生入死,大小数十战,曾经的你们,也是琅州卫的荣耀!

    但是这一年来,我寿字营打的仗配不上曾经的荣耀!

    看看人家凤字营、望北营、陷阵营,哪一场仗输过?再看看我们!

    丢人!”

    董寿狠狠的吐了口唾沫,这一番话再配上这个动作,所有士卒的脸庞都涨红起来,满脸不甘与愤怒。

    是啊,什么时候他们寿字营变成这样了?

    “隆隆~”

    “轰隆隆~”

    远方的大地开始轰鸣,一望无际的骑军自天边而来,密密麻麻的涌入了葫芦口,五千燕骑的威势几乎惊天动地。

    领军之将不是别人,正是上次从靖边城死里逃生的阿史那,这次他只有一个目的,替申屠空报仇!

    铺天盖地而来的骑军没有让董寿的脸色出现丝毫变化,而是漫不经心的指了指前方:

    “看到了吗,燕军的铁骑马上就会踏过你们的尸体,残杀我大凉的边军!

    顾总兵将这儿交给我们,那是莫大的信任!

    听闻凤字营出战,必有死战二字响彻云霄,我寿字营何曾比别人差半分!

    拔出你们的刀,提起你们的枪,跟着我董寿向前冲锋。

    将士们,今天就用你们的鲜血,拿回属于我寿字营的荣耀!”

    “嚯!”

    “愿随将军一战!”

    所有骑军在这一刻竟然出动出阵,缓缓铺开锋线。

    面对数倍于己的敌军,董寿想要的不是防守,而是一场酣畅淋漓的进攻。

    董寿、游康、韦风成站在最前排,相视一笑。

    他们三人本属于不同阵营,没想到今天竟然会为了顾思年,一起并肩作战。

    世事难料啊~

    董寿突然抬起来头看向那蓝天白云,刺眼的阳光让他有些睁不开眼,嘴里喃喃道:

    “老兄弟们啊,终于能来陪你们了~”

    “起矛!”

    “轰!”

    寿字营率先策马前冲,向前奔腾。

    五千骑对一千骑,必死无疑,但他们没想过退。

    “轰隆隆~”

    “隆隆~”

    就在两座骑阵不断靠近的时候,葫芦口背后突然传出一阵异响,董寿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

    映入他眼帘的是一片茫茫黑甲,还有一面“顾”字将旗。

    “顾总兵来陪我们了啊~”

    不知道为什么,董寿这一刻感受到了无比的畅快,朗笑着转过来头来,燕军骑阵在他眼里似乎渺小了许多。

    一声怒吼,回荡山谷!

    “寿字营!”

    “死战!”

    「董寿这种的,到底算好人还是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