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荣看着A4纸封面，没往里翻，侧头确认道：“《仙剑奇侠传》，是这个对吧？”

    “对，前面是剧本大纲，后面是文学剧本。”陈潇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表。

    现在9:30。

    查泽雷和孙立估计10:00过来聚餐。

    《仙剑奇侠传》的剧本长，内涵深刻，半小时不够看完并聊完。

    “方导，你扫一眼剧本大纲。文学剧本回家再看吧。”

    说着，陈潇拿起茶壶，给自己也倒了杯茶。

    剧本大纲里只有故事主旨、人物形象、故事框架等大致内容。

    实际上，这才是用来初步商量的文件。

    如果跟查泽雷，那就只能给这一个文件。不能直接给完整的文学剧本。

    但跟同公司的方荣，没那么多顾虑了，直接把文学剧本拿回去看吧。

    而且从拍摄效果来说，方荣是不二人选。

    如果方荣不拍，暂时还真找不到更合适的导演人选，那留着自己拍吧。

    “好，我看看。”

    方荣翻看第一页，目光迅速扫过背景设定与故事主旨，缓缓开口道：“成长型主角。拯救苍生，体现大爱。”

    方荣皱起眉头，思索片刻后，抬头说道，“以你的水平，我不担心内容质量。但我担心市场啊。你确定成长型主角和大爱有市场吗？现在不是流行葬爱家族吗？”

    陈潇刚喝下一口茶，差点呛到，捂着嘴咳了两声，反问道：“啊？葬爱家族？”

    那个狂野带有叛逆，叛逆中带有傲娇，傲娇中带有独特的审美，独特中带有颓废，颓废中又带有些许不服输的倔强的葬爱家族？

    昰这个吗╰☆

    啊？

    文艺复兴了？

    方荣被他的反应整得有点懵，“就是那个，我要全天下人给她陪葬！伤到她让你九族陪葬，四海八荒陪葬。”

    他没理解错吧？

    前天晚上他回老家吃饭。

    小侄女就在沙发上看古装剧，他跟着瞅了两眼。

    男主角，好像是四海上神，要不就是九天神尊，或者是天地共主？记不清了，反正是个大佬，不慎入魔。

    女主在他面前暂时嘎了，他就这么喊的。

    陈潇松了口气，“我明白了，您继续说。”

    方荣又看了眼主旨，叹气道：

    “说真的，我的确担心市场。动辄要求陪葬，这种作品怎么说呢？有编剧的原因，但也跟市场需求有关系。”

    “说白了，现在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感很低，难以相信爱情与友情。”

    “乐众出了个仙偶剧，给爱情加上目标与指标，你看了吗？”

    陈潇摇摇头。

    方荣解释道：

    “那部剧说，天道命令女主，她让男主爱上自己，才能拯救族人。”

    “从时代背景来解释的话，现在大家不相信爱，爱太容易出错。所以乐众把它转化成任务，转化成目标。女主就可以躲在目标后面，打着事业的旗号，放心地去爱。”

    “不仅爱情，如今的人际关系中不信任感极高。”

    “在职场上，领导要求奉献，到了电视剧里，很多人就想看完美的主角。想看自私，想看杀伐果断，来纾解情绪。”

    “在这种背景下，你却想讲大爱……行得通吗？”

    陈潇摸了摸刚蹦上沙发的火云，思索片刻后说道：

    “方导，你刚才说的作品，能暂时帮受众宣泄情绪。”

    “但如果只有宣泄情绪，而没有寄托的元素，一顿宣泄完后，人就会觉得空虚、疲惫，甚至是烦躁。”

    “观众的情绪需要宣泄，但也需要安抚，需要寄托。大家渴望友情，也会喜欢上罗恩、赫敏、沈眉庄等等。”

    “爽剧供大家宣泄，有存在的意义。”

    “但只有爽剧是不够的。”

    “如今很多观众一遍又一遍观看千禧年前，科技尚未突飞猛进时代的作品。”

    “这说明市场需要这类作品的。”

    “成长型主角不够完美，但观众可以一路看着主角团成长，体验他们之间的友情、师徒情。”

    方荣缓缓点头。

    他以前拍的是正剧，陈潇对市场的把握，肯定比他强。

    他这么说，应该问题不大。

    方荣盯着剧本大纲，喃喃道：“挺好的。体验友情、爱情、师徒情……”

    说到这，脑子里忽然划过一道电流。

    建立了情感羁绊，然后……

    他缓缓抬头，“然后都死了是吧？”

    陈潇晃动的腿一顿，屏住呼吸，挑挑眉没说话。

    方荣翻了个白眼，抬手捂住额头，往后一仰靠在沙发上。

    看这反应，估计是死绝了。

    麻了，真是人麻了。

    他长叹一口气，坐直身体，从旁边的背包里拿出来刚才收起来的相框，相片朝下，递给陈潇。

    陈潇伸出手，疑惑问道：“这是什么？”

    “我侄子是你的影迷，托我送你的新年礼物。是你本人照片。”

    “送我我的照片？你侄子几岁？这堪比送数学老师口算题，挺可爱……”

    陈潇接过相框，翻过来一看，后半句直接停在嗓子眼了。　　好好好，贴脸开大是吧。

    方荣指了指柜子上的礼品盒，“他塞那个盒子里，我进屋时想起来就收回来了。现在感觉，他说得挺对的。”

    陈潇盯着照片，无奈笑了笑，放在茶几上。

    方荣看了遍故事梗概，长叹一口气道：“你给孙立喜剧，又给他讨好小孩的《哈利波特》。给我个毁天灭地得罪观众的电视剧，终究是错付了啊。”

    陈潇笑了笑，指着剧本道：“他拍不了仙剑，您老是唯一选择！”

    “详细说说。”方荣翘起了二郎腿，努力压住心里的期待。

    速说拍摄重点！

    还有，速夸！

    速速用全天下最华丽的辞藻赞美！

    “我需要一位非常懂镜头语言，并且熟悉传统思想的导演来拍这部电视剧，不是非您莫属吗？”

    方荣这个人，先不说前几年，就单论跟着他的这两年半还是三年半的时长，先后当过《活着》《楚门的世界》等作品的摄影导演，《霸王别姬》的艺术指导。

    而且这些都是电影。

    从整体来说，电影比电视剧更加重视视觉效果与艺术表达。

    多部电影的摄影导演，绝对是最佳选择。

    方荣放下二郎腿，神色逐渐认真起来。

    陈潇专门跟他强调镜头语言，那说明要求非常高。

    “镜头语言？能给我举个例子吗？我回去看剧本的时候仔细想想。”

    “您是导演，自己想吧。”

    “你话都说到这了，就给个例子呗，我找一下风格。”

    陈潇思索片刻。

    从茶几下方的抽屉里拿出一支笔一张纸。

    伸手指了指剧本，“方导，剧本大纲。”

    方荣把剧本铺在二人中间的茶几上。

    “这部剧有浓厚的宿命色彩，所以可以多用镜头暗示命运。就像《活着》当中，福贵父亲站起来挡住寿字那样，暗示他即将离世。这部剧的话……比如说，他俩吧。”

    陈潇指了下“李逍遥”的名字，又指了一下“林月如”的名字。

    “这两个人相遇当天，林月如不慎一剑刺中李逍遥，在李逍遥倒下前，可以这样构图。”

    陈潇迅速在纸上画了几笔。

    “这样。”（简笔画凑合看吧，我尽力了，尴尬.JpG）　　陈潇把简笔画朝向方荣。

    “两个太阳，不能出现在一个世界，注定有一个人会消失。”

    方荣呼吸一滞。

    他还没有看文学剧本，不知道详细剧情，但也感觉被插了一刀。

    两个太阳，不能出现在同一个世界，注定消失一个。

    好痛。

    相遇就下刀？

    靠……又是造孽的半年啊。

    陈潇补充道：“在此之后，其他场景，也可以用太阳来作视觉隐喻。但我就是举个例子，您随便发挥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