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抚完女孩睡下，从她的闺房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天际蒙蒙亮的时刻了。虽然前前后后闹了一晚上没睡，但得亏于体魄健壮，王耀此时仍是精神十足，一点倦意都没有。

    轻手轻脚将女孩散落一走廊的衣服拾掇到浴室，并洗干净拿到二楼的阳台外晾起来后，犹豫了一下，王耀又回到一楼的会客厅里，拿起昨晚刚一进门，就被他随意丢掷在桌上的8块能量水晶。

    这8块能量水晶，有2块是当初在魏国上路得到保留至今的（也就是当初诱骗张绍的那两颗），还有6块分别是在这次吴蜀之战中，露娜跟赵云打破吴国中上两路得来的。

    独自站在略显昏暗的客厅中，默默看着攥在手中，那内部隐隐有形如游龙的电丝在流动的红色水晶，在其散发出来的妖艳红芒的映照下，王耀的脸色慢慢变得有些复杂了起来。

    按照诸葛亮当初的说法，一万个小兵的性命，才能凝聚出这一颗能量水晶，而这8块能量水晶，其实也就是8万条生命的精华！

    这才是不折不扣的人血馒头。

    轻轻摇了摇头，王耀回头找来一块布，将8颗能量水晶包好，便开门走出了这座楼阁。

    ——五点多的凌晨，静谧十分，空气清新异常，走在空寂的街道上，感觉很多白天不曾注意的，微小到不能辨认的声音，此刻全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王耀就这样一边独自享受着这份微妙的安静，一边向着荆州城外面走去，一路上，到处都是昨晚那场大型庆典遗留下来的痕迹，昨夜的荆州城十分的热闹，虽说此次的吴蜀之战并不是大捷而归，但只要不是战败，军团大军每次凯旋归来，荆州就都会举行一场庆典，以此欢庆自家儿郎们平安归来，这似乎已经成为了一种固定的活动了。

    很快，出了荆州的北边城门，王耀便来到了那座熟悉的军团大本营。

    现在正是人最疲乏的时刻，但负责守夜的小兵们依然精神抖擞，而在见到王耀之后，他们更都是像打了鸡血似的毕恭毕敬。

    王耀倒没有闲情逸致去一一回应小兵们的热情，只是象征性的点了点头，便兀自朝着那位于最中央的中军大帐走去。

    中军大帐是诸葛亮办公的地方。

    之所以会来这里，是因为昨晚诸葛亮曾低声要他第二天来大本营找他，说是有事情要跟他商量，但就王耀估计，诸葛亮恐怕是为了“高地之盟”的事情来的吧？

    一走进大帐，借着昏黄的烛光，王耀便看到诸葛亮正埋首在帅案边，那近有两米宽的帅案，被山高的各类书籍竹简挤得满满当当，几乎没有余地可以再容人了。

    实际上，大帐里的烛光，已经亮了整整一夜......

    “这么早。”诸葛亮头也不抬的说道。

    “嗯，你可别跟我说你一夜没睡。”王耀点了点头，然后走过去，随意从诸葛亮的桌子上拿了一本书籍翻了翻，发现那并不是公务，而是一些记录模糊的历史文件：“你翻这些干什么？”

    诸葛亮不动声色的看了王耀身上的装备一样，轻声说道：“你身上这些奇异的装备，我总隐约记得以前在哪些历史文件上看过类似的记载，我实在很在意，便在一个月前特意请人从稷下学院帮我把当初读过的文件都运送了过来。”

    “是吗，那真是辛苦你了。要是查到有什么线索，记得告诉我一声，我也一直很想知道这其中的渊源。”王耀找了个地方坐下，同时把能量水晶放在了一边的桌子上。

    在诸葛亮的目光中，王耀说道：“这些都是我在峡谷得来的能量水晶，放在我这里也没用，就顺便给你送过来了。”

    诸葛亮掩嘴轻轻低咳了一声，似乎等理顺了气息，才点头说道：“嗯，那这两天我看能不能空下时间，到时先去卧龙岗给你安排升级事宜吧。”

    王耀看着诸葛亮那略显憔悴的面容，说道：“我看你有时间就多注意休息吧，熬夜伤身。至于升级的事，其实我从一开始就没这个打算。”

    诸葛亮微微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王耀把玩着其中一颗能量水晶，说道：“你也说了，这些能量水晶其实全是用小兵的生命凝练而来的，每一块，都是上万条生命，其实自从得知这个真相后，我即便在峡谷战场，也很少去杀敌方小兵了。”

    王耀的话音刚落，诸葛亮便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哪里听不出来王耀话里的意思？

    在诸葛亮无声的逼视下，王耀说道：“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即便不升级，以我现在的装备也是足够对抗敌方英雄们的。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过要靠这些人血馒头来强大自身，毕竟每升一级就需要消耗掉一块能量水晶，照这样算，满级就必须牺牲15万人，我可不想背负这么沉重的罪业在身上。”

    原本还算和谐的气氛，忽然间就冷下来了。

    “事到如今，你还以为自己能够独善其身吗？”

    诸葛亮微微眯起一双碧青色的深邃眼眸，紧紧盯着王耀：“你的这些装备，是能够使你拥有对抗英雄的力量，但这些毕竟只是外物的增幅而已，过度依赖于这些外物，将来势必会将你引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之中！我能够理解你对小兵们的悲悯情怀，但是自古以来，从来都是一将功成万骨枯，说到底，你拒绝使用能量水晶，或许是出于道义和原则，可这种做法在我看来却是极其愚蠢的，所谓智者顺时而谋、愚者逆时而动，很多时候，你应该学会屈从世界的大流，即便它肮脏污浊至极，也不要去抵触它，因为它从来都是如此！”

    听着诸葛亮的训斥，虽然彼此已经很熟络了，但王耀还是忍不住在心底涌起了一股怒气。

    诸葛亮说的道理，他何尝不明白？可是......鲁迅先生说得好；从来如此，那便是对的吗？

    “是，也许我这样的做法确实很愚蠢。但我始终相信，要想改变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就必须先改变这既定的传统，为什么我就必须要像其他英雄那样靠牺牲小兵来强大自身？如果人人都像你们这样自私，只懂得靠利用他人的牺牲来成就自己，丝毫不顾仁义道德，那这个世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有和平？！”

    诸葛亮一时竟语塞。

    历史浩浩荡荡，却一直在和平与战乱之间循环重复着，为什么？说到底，就是人类一直笃信弱肉强食这种极端的法则，才招致祸乱不断。而很多事情一旦去做了，便等同于承认了，王耀之所以拒绝使用能量水晶，只是因为他否认这种极端的思想罢了。

    他当初，不也是因为王耀的这份叛逆精神，和敢于驳斥传统的信念，才决心协助苏安襄助于王耀的吗？

    这个血腥而没有人道可言的时代，确实需要有人能够用一种新的理念去颠覆，而王耀则一直很清楚他的方向在哪里......

    见诸葛亮沉默，王耀摆手说道：“行了，我不是来跟你理论的。你特意要我过来，是不是想问这次的高地之盟发生了什么事？”

    “高地盟约之事，我不问也能多少猜到一些。”

    诸葛亮语气稍缓，说道：“以周瑜的为人，如果不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诱之以利，向来心高气傲的他是不可能会放下台面跟你合作休战的。我想，你很可能是跟他达成了某种意义上的结盟，在即能满足你实现解放小兵们的夙愿的同时，又能满足周瑜渴望成就大业的功利心，具体步骤，应该是以吴蜀联盟为基础蓝图，尔后再建立一个更庞大的联盟，同时让周瑜身居这个系统的高位，因为只有这样，周瑜才有可能甘愿与你合作。”

    靠，牛逼！

    说实话，王耀在心底是很佩服诸葛亮的，因为这个男人，总是能够预测到很多未知事实，看人更是入木三分！仅从周瑜的脾性，以及他的心愿便能揣测出这么多来，绝代奇谋的称号确实不是白叫的。

    但正因为如此，王耀才更加不解了：“那你找我来是想干什么？”

    诸葛亮说道：“我是希望你能够去杀掉一个人。”

    突如其来的转变，让王耀直接怔住了：“杀......人？”

    “没错。”诸葛亮抬起一双忽然变得冷酷起来的眼眸：“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初你所统领的第七主力部队都尽数阵亡在魏国高地里面了，可还是有一个小兵幸存了下来，对吧？”

    望着面无表情的诸葛亮，王耀忽然只感觉一股寒意从后脊梁腾起：“你说费祎？你在跟我开玩笑吧？！为什么？！”

    “我没在开玩笑。”在王耀震惊万分的目光中，诸葛亮用着毫无感情的语气说道：“只有死人才能够保守秘密，他身为你的近卫兵，知道的东西太多了，尤其当初你在峡谷战场暗杀了张绍一事，如果他被人利诱，把这件事情给泄露了出去，恐怕会对你的处境十分不利，所以为了以防万一，这个小兵不能留下来！”

    王耀听得心惊胆战，赶紧说道：“费祎对我忠心耿耿，他是不会出卖我的。”

    “永远不要低估了那些小兵的贪婪跟愚昧。”诸葛亮眯起双眼：“而且，就算财富不能动其心，可万一他被人暗地里抓住，严刑拷打逼问怎么办？你应该没对人用过酷刑吧？反正要是我来，任何小兵在我手里都熬不过半炷香的时间。”

    “你到底什么意思？是不是有人要对费祎不利？”王耀的眉头越皱越紧。

    诸葛亮却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话锋一转，问道：“你觉得陛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王耀不明所以的问道：“这关刘大哥什么事了？”

    诸葛亮叹了一口气，说道：“王耀，你入仕尚浅，且不知这宦海浮沉深似海。你要记住，为人臣者有三忌：一是功高震主；二是权大欺主；三是才大压主！高地之盟，表面上看你似乎是此战的首功，可实际上，你擅自越过高层，与吴国订下私密盟约，却已经因此犯下了大忌。”

    王耀怔怔的看着诸葛亮，他可从来没想过功高震主这方面的事情的！

    尔后，诸葛亮又意味深长的说道：“力最高不过帝王，无情无义也不过帝王！这世间最狠毒的不是杀人如麻的英雄，更不是一杯毒酒，而是帝王们的心！他们是不会容许有人爬到他们的头顶上的，人臣若是稍有僭越，便会招来他们的猜忌和杀机，相信我，就算你没有这个心，可行为上，却很可能已经让部分高层心生芥蒂了，事已至此，你只能迅速为自己洗白，因为我担心这个隐患，有朝一日反倒会成为你的把柄。”

    王耀万万没有想到，诸葛亮叫他来，竟然是为了这事！

    当初在魏国高地，他不能保下整个第七主力部队，现在却要他将仅剩的最后一个人亲手杀掉，他怎么可能办得到？！

    一念及此，王耀更加坚定的说道：“这些只不过是你单方面的顾虑，我总不能因此就将费祎给杀了吧？”

    但诸葛亮在这一件事上却意外的执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可以暂时不使用能量水晶，但只有这一件事，你必须听我的！”

    而王耀，对此也同样十分的执拗：“其他事我们都可以商榷，但只有这件事，我不会改变主意！如果你叫我来就只是为了这件事，那么我们也不用再谈什么了！”

    王耀实在不愿跟诸葛亮争吵，所以一说完，当即转身打算离开。

    “站住。”冷冷的声音从诸葛亮的口中传来，像一把无形的刀锋，骤然直逼王耀的背后：“我花费了这么多的精力培养你，绝对不允许你因为区区一个小兵而功亏一篑，如果你不愿意，那便由我来亲自动手吧。”

    砰！

    王耀恼了，回头猛地一拍桌子：“我的部下的生死，该由他们自己来决定，我没有权力去剥夺他人的性命，你也没有！听着，如果让我发现费祎少了一根寒毛，我唯你是问！”

    恼怒说完，这次王耀再没有犹豫，直接离开了军帐。而这场会谈，也就此不欢而散......

    烛光摇曳，大帐无声。

    “但愿我的担忧是错的吧......”

    伴随着低低叹息声，诸葛亮一边用手背轻轻掩嘴低咳，一边手执毛笔，在眼前的竹简上悠悠写下了一个字。

    ——“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