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

    伴随着冷笑声，黑暗的大殿内，原本跪候在两侧的“英雄”们纷纷躁动了起来，甚至有人几乎就要按耐不住，散发出了各异的凶悍气息，颇有种话不投机半句多、掀桌拿凳就要干架的味道。

    任谁都听得出来，这道冷笑声，是有多么的不敬！

    当然了，作为当事人，庄周倒是海纳百川，只是轻轻对着虚空压了压手，无形威压之下，躁动的英雄们当即再次安静了下来。

    “你是为了什么发笑呢？”庄周转而又对王耀询问道。

    “因为我很同情你们。”

    这一次，在知道了庄周的最终目的后，王耀也不复前面的沉默寡言了，“在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之后，你们竟然还不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放下仇恨？不！”

    王耀痛苦面具之下的眼眸蓦然变得无比冷冽：“实际上，我并不仇恨你们。”

    饶是逍遥幻梦，在听闻此言也是愣了一下，以至于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继续话题；因为根据他的情报网显示，在他看来，促成王耀有目前一切离经叛道行为的导火索，应该就是最心爱的女子却“死”于稷下学宫之手才对。

    难道......不是吗？

    迎着庄周愈加迷惑的目光，王耀话中的讽刺色彩则是越来越重了：“在你们看来，是什么东西造就了如今的我？又是因为什么，我麾下的势力得以愈加的壮大？金钱？地位？权力？都不是，在这片英雄至上的土地上，没有人可以靠着这样的理由，去让一个理智正常的士兵甘愿为之牺牲献身，我之所以能够横扫三分地，击溃玄雍，乃至即将兵临稷下学宫，都是因为有了那个‘东西’，如果没有了这个‘东西’，也就不会有今天的我。”

    “那是什么？”

    “信仰。”

    庄周沉默了，这是他从未去思考过的一个名词。

    “没错，就是象你现在这样的表情。”

    王耀漠然解释道。

    “你们从来不愿低下那颗高傲的头颅，所以你们看不到士兵们的生离死别、袍泽情谊、人性光辉，你们也不知道，每个士兵在杀死10个敌人之后，他们的剑刃就会开始曲卷，被刺穿肺叶后，还能弥留一炷香的时间，你们更不知道，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他们早已是满眼疲惫，他们比谁都渴望和平，渴望公平！你们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与生俱来，天之骄子，傲慢且自负！那些小兵的生死从来都与你们无关，似乎他们也只配象是傀儡一样任凭摆布就可以了，以至于就连你们自己都理所当然的认为，那亿兆小兵，不过是像捏死蚂蚁一般容易又一无是处的低等生物！”

    王耀说这番话的时候，其冰冷的眼神也在环伺在场的28位“英雄”，如同审判一般，低沉着声音嘲讽着他们的不作为与自负。

    “而反观你们呢？作为唯一的正统，至高无上的稷下学宫，你们几曾哪怕看一眼下面那在苦苦挣扎的亿兆生灵吗？没有！相反，为了能够顺利攫取出大地的能量，你们不惜创建出了堪比绞肉机的峡谷战场，开创了极为不平等的英雄机制，彻底将普通人的上升阶梯给锁死，也把人强行分为了三六九等，然后不惜以能晋升英雄为饵，诱骗士兵们进入峡谷互相厮杀，为的，不过就是通过死亡来合理化的转换他们的生命能量去攫取大地精华，继而创造出能量水晶以达成你们那不可告人的秘密罢了！”

    关于能量水晶，王耀早在很早之前就已经知道其中密辛了，但直至今天，他才得以一舒心中这块沉重已久的莫大郁结。

    这个世界，原本就是如此的荒谬与肮脏！而王耀，在这件事上也并没有撒谎。

    实际上，别说是小兵们，就连看似高高在上的英雄们，也不过只是一群被玩弄于规则之下的牺牲品罢了，为了能够让峡谷战争永不停歇，稷下学宫不仅刻意纵容大陆上的各大势力相互割据对抗，更是制定了英雄的‘升级’规则，即；杀死对方越多的士兵，摧毁更多的防御塔，就能得到越多的能量水晶，继而通过与稷下学宫交易升级以此来增强实力，从而让自己的势力愈加壮大，在这一切的阴谋诡计之下，最终才导致了峡谷战争持续了千年都无法停止！

    而如果没有稷下学宫，没有这些阴暗规则，露娜，那个他最心爱、也是生性最善良的女孩，就不至于被迫进入峡谷战场，乃至......

    不知不觉间，王耀已经死死握紧了拳头。

    “那亿兆士兵们，就像是时代的囚徒根本无法挣开身上的枷锁，所以，你才给了他们一个信仰，或者说，是一个希望！是这样吗？”

    在听完王耀一番斥责讥笑后，庄周略微思索了一下，这才开口说道：“我大概理解了，为什么你会说其实你并不恨我们，就跟那芸芸众生一样，你恨的，其实是战争，是这世间上所有错误腐朽的规则，是稷下学宫的无情与黑暗？你真正想要的，不是为了个人私欲的复仇，而是颠覆这一切腐朽不公制度，继而开创出一个全新的和平未来？这也是为什么有那么多的士兵，甘愿为你的证道之路献身的原因？”

    “也许我们终于可以互相理解了。”

    这一刻，王耀的话，让庄周忽然明白了一个让他始终无法理解的问题；根据情报网显示，当初他的一帮兄弟袍泽尽皆葬送于魏国高地，但直至击败了枭雄曹操，他也未曾因这个仇恨而像对玄雍那样血洗了魏国，甚至反而将曹魏势力纳入了麾下，一切，不过只是为了实现更远大的志向跟抱负......

    这个人......

    庄周内心久久不能平复，直至过了好一会儿后，才悠悠感慨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似是又好好咀嚼完这句话许久之后，但见在众目睽睽之下，庄周竟是不顾自身身份，径直缓缓起身拱手给王耀行了一个礼：“先生，高义。”

    所谓学无老少，达者为先。在这一点上，庄周有着与圣人们相等的宽广胸襟。

    只是——

    面对庄周自发的礼贤下士，王耀却仅仅只是报以冷笑：“何必如此，莫非直到现在你都还在天真的以为，这世间的一切仍然可以按照你们稷下学宫那幼稚且自负的想法走吗？”

    这番话一出口，两旁的英雄们便再次微微悸动。

    如果不是环境过于阴暗，就可以看见他们的脸上早已是愤怒异常！

    这个王耀，也太不知好歹了！

    诚然，王耀那凡人所不能及的跨时代思想，确实就如庄周所表现的一样，值得上称其为一句“先生”，这个无可厚非。但不论如何，说到底，逍遥幻梦乃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魔道第一人，能够得其礼数嘉奖，就已经应该感恩戴德了，但没想到是，此子心气之高简直骇人听闻，自始至终甚至都没将他们放在眼中过！

    当然了，跟前面一样，也不管躁动的部下们，重新坐回高座的庄周依然是不愠不火，反而是在沉默了一会后，忽然话锋一转：“不妨就让我们先换一个话题吧。”

    不由王耀拒绝，庄周便兀自说道：“由于历史因素，我们对于你的监察，其实远比你想象中的要更早，尤其是近一年的时间，自从月光之女为了救你意外香消玉殒、绝代智谋也将自身的模块强行锁死在你身上，并为此献身之后，我便暗中对你进行了全方位的深入调查，在这个过程中，我发现了你一个有趣的事情。”

    王耀忽然毫不客气的打断道：“同你再继续讨论下去已经没有意义。”

    庄周顿了顿，他认真的盯着王耀，盯着那双隐藏在狰狞面具下的锐利眼眸：“你很敏锐，你似乎已经意识到我接下来想要说什么了，但你确定不想再听下去了吗？在这后面，还有一些密辛，是你从来不曾接触、也是你最想知道的答案，包括，英雄为何诞生的这个千古秘密，以及诸葛亮为何会选择你的真正原因......”

    王耀，再次陷入了沉默。

    确实，就在庄周坦言一直在暗中调查他时，战略家与政治家的直觉就告诉王耀，庄周好像已经知道了什么对他不利的东西......

    而且此时此刻，他确实也已经没有退路，王耀很清楚，诸多密辛，如今也只能在眼前这些老不死的身上得到了，所以他才没有完全拒绝庄周。

    “那我就继续说了。”

    权当王耀默认了的庄周继续说道：“你的理想，是通过取缔愚弄众生的稷下学宫，建立全新的制度，以此解放为战争所困的亿兆士兵，最终缔造出一个世人皆能够安居乐业的和平时代，我这样说对吗？”

    “对。”

    “不对！”

    声音陡然拔高的同时，庄周亦是深深看着王耀说道：“你撒谎了！实际上，你向世人隐藏了你的真实想法，准确点来说，你的目标其实不只有一个，而是有两个！这也是我后来才发现的，说起来也是我的疏忽大意，因为直到前段时间我才忽然注意到，你的一位挚友，在半年前就消失不见了。我想你心底很清楚我说的那个人，就是与你曾是生死袍泽、后因家族原因得以成功跻身英雄行列的寂灭之心·司马懿！”

    如果摘除面具，估计此刻的众人会讶异的发现，眼前这位即便身陷重围都能处惊不变的男子，不知从何时开始，脸色竟已是十分的难看！

    而庄周则再次说道：“按理说，作为你的理念拥趸者之一，司马仲达应该时刻护卫在你左右才对，但奇怪的是，在启动攻打玄雍的峡谷大战之前，他却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三分之地，在外人看来，也许会认为你已经有信心凭借一己之力击溃强大的玄雍国，可实际上的原因却并不是这样子的，你另有所图！而这个秘密，你甚至不曾告知第三个人，唯独司马仲达清楚知道！”

    王耀默不作声！

    庄周也不再试图去揣度王耀的心思了，只是自顾自道出了自己近半年来的调查结果以及猜测。

    “你其实很清楚，诸葛亮当初也并不是对你完全放心的，倒不是说他不认同你的理念，而是他担心，如你这般的赤诚之子，一旦因为某些不确定因素导致失控，恐怕就会不可避免的走向一条极端的路，所以他并没有彻底对你坦诚，但【生而知之】的你，却在后来深入了诸葛亮的故居·卧龙岗，并从他珍藏的一部远古典籍中，发现了那个连稷下学宫都不知道的【秘密的所在点】！所以，你才在半年前忽然调离了司马懿，实际上，很少有人知道，司马懿是被你派去了近海沿地，其最主要的任务就是......”

    庄周的面容忽然变得前所未有的肃穆：“寻找传说中的十二奇迹之一；东风祭坛！”（详见454章三人行，太古奇迹。）

    黑暗的大殿，空气蓦然前所未有的压抑！仿佛有无尽翻涌的乌云，乌泱泱压在人们的头顶一样让人压抑到无法呼吸！

    只有庄周的声音，持续在大殿之内无情回荡——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忽然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那就是即便取缔了稷下学宫，彻底终结了峡谷战争，可作为完全超越并且违反了生物极限的英雄体系却依然存在！这些不死不灭的可怕物种，或将成为扰乱新世界秩序的最大不稳定因素，如果任由其继续存在下去，那么在人性的驱使下，不出百年，世界依然会再次陷入无休止的战火之中，到了那个时候，新的稷下学宫会再次出现，而世界的命运也将会重新陷入一个死循环，甚至出现比当下更为严重的战乱！而你，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随着庄周愈加的深入解析，在场越来越多的英雄，都开始不受控制的抬起了面孔，然而与之前不同，这一次，所有人都是以极其不可置信、且无比震恐的目光望向了场中央那个始终默然不语，却无形中成了比魔鬼还要更为可怕的凶残存在！

    这个人，这个人居然想！！

    所有人都本能的从后背腾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森寒之意！这是他们毕生第一次有了如此刻骨铭心的恐惧！在场的英雄，全都不是傻子，听到这里，他们似乎都已经后知后觉的明白到，王耀第二个目的到底是什么了！

    而就像是法官给予罪犯最后的宣判，在一片可怕的死寂中，庄周一字一句的道出了王耀刻意隐藏了许久的第二个惊天目标。

    “外人已经很难窥探到你如今的内心了，所以并不清楚，其实你根本不担心稷下学宫那远胜于联邦的英雄数量，相反，你心中最大的希望就是，当你兵临稷下的那一天，敌人最好能够悉数到场！因此你故意挑起对玄雍的战争，步步紧逼，为的就是制造出准备全力攻打稷下学宫的假象！在这种情况下，当世间绝大部分英雄因受稷下学宫召集而齐聚于稷下战场时，你的计谋也就达到了，这也是为什么，你明知目前的联邦仍不敌稷下学宫，却依然一意孤行的要攻打稷下的真正原因！世人都以为你已经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可实际上，世人想不到的是，你要远比他们想象中的更为可怕；冷静！”

    “你的目标，不仅仅只是取缔稷下革新规则那么简单，你还打算一劳永逸，彻底终结掉这个英雄的时代！所以你才会如此处心积虑的让敌人尽量都集中在一起，直至利用十二奇迹之一的东风祭坛的伟力，来一次性‘诛灭’现存于世上的所有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