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
沈念安戴着斗篷,穿着一身黑衣在谢阿奴和聂清黎的陪伴下走进了江南朱雀司。
“沈姑爷,人我都已经调开了。”
上官云峥同样一身黑衣,只是隐藏在帽檐里的眼神有些挣扎。
“上官大人,你会为你今天的选择感到骄傲的。”沈念安说完就向屋子里走去。
“你是个聪明人,而他,不是坏人!”
聂清黎看着发愣的上官云峥轻声补了一句,就急忙跟了上去。
上官云峥在韩赞的事情上跟沈念安站在一起,既是被逼无奈的选择,也是政治上的投机。只是没有想到现在越走越远。
可沈念安的身后只是一个长公主,这样的选择是否值得?上官云峥心里难免纠结。
抛开沈念安扔的大饼不提,聂清黎只是告诉他。沈念安并不是在为恶,所以他也不需要背负道德上的亏欠。自己也没有为恶。
上官云峥看着消失的三人又隐藏到了黑暗里,他还有选择吗?他几乎没有!
“韩大人好兴致,居然还能睡得着?”沈念安“啪啪”拍了拍韩赞的脸。
睡梦中的韩赞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可肋骨的疼痛又让他无力的倒了下去。
“你……?”
看着床前的那张笑脸,韩赞惊骇欲绝。
“就一个晚上不见,韩大人不会就不认识我了吧?”沈念安接过谢阿奴搬来的椅子坐了下来,笑容如沐春风。
“你要干什么?”韩赞忍受着剧烈的疼痛,大睁的眼睛里满是惊恐。
这大半夜的能有好事么?没有啊!
尤其是只有这个竖子的时候。上次脸上糊纸,让自己生不如死的感觉还历历在目。
越是位高权重的人越是怕死。
因为他们留恋的,要失去的都太多。
作为圣人鹰犬的韩赞更是不能例外。
“送韩大人一程!”沈念安笑道。
“沈姑爷,我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我真没有想害你啊……”韩赞真的害怕了。
想想这大半夜的人家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来了,能是来陪自己说闲话的么?不能啊!
“韩大人是不是太健忘了些?”
“沈姑爷,我真不是故意的啊,你想想我朱雀司找来的证人,却啥都没有说就反水了,我朱雀司不就成笑话了么?”
“我本来是想再问问看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来,谁知道那王氏居然真的认出你来了,我也很吃惊啊……”
“看来韩大人还是不信我非萧复!”
“信了信了,是我猪油蒙了心,沈姑爷怎么可能是谋逆之人。”韩赞一脸苦相。
“那韩大人告诉我,你怎么知道我身体特征的?”沈念安往前探了探身子。
“我……沈姑爷,你不能坑我啊。不是我知道,是那王氏。我也不知道她怎么知道的。我真的就是多说了几句话啊……”
“不是你指使她的么?”
“真的不是啊,我固然想着认真办案,但真没想着陷害你,谁敢陷害公主女婿?”
看着韩赞的模样,沈念安也有些疑惑了,难道真不是他?那还有谁?顾临弈实在不像,其他几个人也没有迹象。
沈念安也没法相信韩赞,不光因为韩赞对他恶意满满,还因为刚刚上过王氏一当。沈念安就算再是能猜度,人心也隔肚皮。
“那韩大人觉得是谁?如果真的没问题,王氏不可能莫名其妙的消失。其中的道理韩大人应该比我清楚。”沈念安问道。
“我真的不知道……你说有没有可能是淮王?”韩赞现在为活命什么也顾不得了。
“你为什么会认为是淮王?”
“毕竟你来路不清,圣人没法放心把你留在公主身边,更何况你还和萧长安扯不清楚,淮王可能……”韩赞说着就低下了头。
韩赞明说淮王,实际上是说圣人。这个道理倒是也能说的通。
毕竟有姜念卿在,圣人也不好撕破脸明着处置沈念安。用些歪招自然也正常。
“可韩大人还是得上路……”
“不是,为什么啊?”韩赞眼睛大睁。
“我告诉你个事儿,我和长公主在一起了……”沈念安凑到韩赞耳边轻声道。
(⊙o⊙)卧槽!
韩赞的眼珠子都恨不得瞪出来。
老天,你是怎么敢的啊?而且公主……
“是真的!”沈念安点了点头。
不是,就算是真的,你告诉我干啥啊?
(⊙o⊙)卧槽!
“沈姑爷,你不能这样啊,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说的什么,我一句也没听进去~”
韩赞疯了,tmd,没你这么坑人的!
谁能想到昔日那个让很多大臣和权贵害怕的活阎王正在卑微求活而不能。
“好了,不跟韩大人开玩笑了。但韩大人必须死!”沈念安将身体靠在了椅子上。
“到底为什么?”韩赞顾不上擦眼泪。
“咱们都挺大岁数的了,韩大人不必演那么苦情的戏码,我就问韩大人一句话。”
“什么话?我肯定回答!”
“我如果让你活着,你会放过我吗?”
“……”韩赞想要说会,可看着沈念安那张微笑的脸,终究是没有说出话来。
“沈念安不是睚眦必报的人,也不是容不下别人的人,但你对我的恶意太大了。”
“而你有能力和手段给我造成麻烦,你的心性也不可能放过我。所以你必须死!”
沈念安的话语干脆而坚决,让韩赞失去了卑微求活的最后一丝希望。
“呵!包括圣人,我们还都真是小瞧了你。可你真当一个朝廷大臣那么好杀吗?”
既然服软不能活命,韩赞也不再表演苦情戏了,甚至不惜拉圣人的大旗来做虎皮。
“朝廷的中使明天就要到江宁,你如果把我杀死,你当真以为能掩藏的过去?”
“所以我请韩大人自己死!”
“痴人说梦,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韩赞彻底的摆烂了,不光木乃伊般的躺在了床上挺的立整,就是声音也大了很多。
“韩大人应该知道,你的那些罪证足够让你下地狱好几次。就算你想求活,但天下臣民看着呢,你以为圣人真会放过你吗?”
“那又如何?你有几样实证?”
“倒是你,你如果杀了我,不光是害了你自己,也害了长公主……”
“那就不劳韩大人操心了。我只是想告诉韩大人,你死的并不冤枉。相反,你如果现在死了,可能还能留点体面和尊严……”
“呵~!”韩赞擦干了眼泪一声冷笑。
“韩大人,朱雀司是干什么的?是缉查逆案,是圣人鹰犬。可为什么是鹰犬而不是虎豹呢?因为狗听话而虎豹可能会伤主!”
“所以韩大人的能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忠心。可韩大人做下的那些事,圣人还会相信你的忠心吗?只要怀疑,你就得死!”
韩赞听的冷汗连连,战战兢兢!
可他不就是一个十八岁的年轻人吗?
“韩大人的老母亲今年七十六了吧?”
“你想干什么?”韩赞抬头惊恐道。
“韩大人现在有一个夫人,两个小妾。还有三个孩子,两男一女。当真好福气!”
“与他们没关系,你到底想干什么?”韩赞歇斯底里的吼道,五官都变了形。
“差点忘了。韩大人还置办了两个外室。其中一个的孩子才刚刚两岁……”
“求你了,真的和他们没关系啊!”
韩赞痛哭流涕地趴在床上,眼睛里满是哀求。如果是别人恐吓,韩赞不一定当真。
但关键这个竖子身边有高人啊!别说防不胜防,就算自己派再多的人又能如何?
“韩大人以为我会杀他们吗?其实也不一定。杀他们的更可能是你的下一任。他需要踩着你的尸骨给主人表明自己的忠心!”
“你一个欺瞒主人的狗要死了,你说你的家人还能幸免吗?就算圣人格外开恩,他们也必将千夫所指,痛不欲生!”
“……”韩赞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原来人到了这个处境是如此绝望!
“他们真的能活?”韩赞费力的说道。
“不但能活,还很体面!”
沈念安起身来到了旁边的桌前,拿过笔墨纸砚放在了摆在床上的小案几上。
“你以死谢罪,承认自己的过错,祈求圣人的原谅。你虽然有过错,但也不是十恶不赦。而且你自裁谢罪,圣人难免心痛!”
“基于往日的情分,圣人必不会扩大影响,也不会任由别人为难你的家人。同时对天下臣民也有了交代,谁都无话可说……”
“无论是你的老母亲,还是你的孩子,虽然失去了儿子和父亲,但还是能体面的活下去。不至于枉死,也不至于千夫所指!”
“所以我给韩大人的路其实不错,就看韩大人怎么选择。是要一份体面还是……”
“我如果不呢?”韩赞的声音很轻。
“那就只好给韩大人继续升官了,折腾到天亮直送韩大人到天堂……”
韩赞不自觉的浑身打了个摆子,那种无边的窒息,想死而不能死的恐惧再次袭来。
“韩大人恐怕不知道,那种死法很安详,谁都看不出来。我会做一个你自杀的现场,还会留一份大逆不道的遗书……”
“至于你的家人……”
“不要说了,我听你的。韩赞认命了……”韩赞仿佛一下失去了全身的力气。
“那就麻烦韩大人写一份认罪自裁书吧,我们之间的恩怨也一笔勾销!”
……
朱雀司后院格外寂寥,只有几声蝉叫。
空旷的房间里,韩赞斜靠在枕头上,一根笔杆戳破了喉管,鲜血浸透了整个床单。
身前的案几上,几张血书被夜风轻轻的吹起了一角,但很快又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