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心想,确实是该去禅院看看了。
四长老拾掇着礼品去了禅院家,不管是要看看那个所谓的“十影法”,还是去向四长老要回记忆,五条悟都得去一趟禅院家看看。
他想到这里,又低头看了眼缅因猫。
小猫脏兮兮地仰着脑袋,神色倒是高傲,五条悟嘴角一撇开,顿时“噫”了一声。
dk直言:“好脏啊,快去洗干净吧你。”
缅因猫倔强地仰着脸:“我要去。”
“太丢脸了你。”
“你阻止不了我的,笨蛋饲主。”
五条悟:“……”
有的时候,五条悟真感觉自己和这只猫不太合得来。
而这种似有若无的感觉在六神凛解封出来之后越发明晰……麻薯这个可恶的家伙,真是越来越处不好了。
他冷笑一声,隔着【无下限】快准狠地抓住了猫——
“放开我啊混蛋,你要做什么!你怎么能抓着我的尾巴……嗷!太无礼了,六神大人一定会狠狠惩罚你的!放手、放手啊!”
小猫叫声之凄厉,好像遇见了什么生命攸关的大事,引得路过的仆从纷纷加快脚步,一刻也不敢多停留,生怕自己成为被殃及的池鱼。
可是五条悟怎么可能轻易放手呢?
缅因猫实在是太脏,他必须想个办法制止小猫咪的行动。
“悟,怎么了?”
一转头,夏油杰从身后走了过来。
小猫咪的凄厉叫声也引来了想要来看看动静的人,夏油杰本来还在纠结今天要不要回家,可坐在屋顶上沉默了没多久,很快就听见了一人一猫的争吵声。
循着声音来到这边,夏油杰只看见他的好挚友大晚上不睡觉,双手用一种诡异的姿势隔空抓着体型有奶牛猫几倍大的缅因,两手尽可能把猫举在距离自己很远的地方,虽然看不见表情,但五条悟翘起的每一根头发丝都好像在诉说着嫌弃。
夏油杰走近一看。
拼命挣扎的缅因猫已经没了初见时洁白的毛色,身上灰不溜秋的,还有不少地方的长毛都已经黏在一起,成了一绺一绺的样子,甚至尾巴的部分还在滴着灰色的水。
夏油杰哽住,被向来爱干净的缅因猫如今这副尊容给狠狠震在原地。
不是吧……
“好家伙……麻薯这是去染毛了?”
芝麻慢条斯理:“小杰你说话还真是含蓄啊。”
“哪里哪里,我只是……?”怀里传来湿漉漉的黏腻触感。
夏油杰一卡一卡地低下头,和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怀里的大猫对上了视线。
麻薯身上脏的过分,浑身上下甚至还散发着难以言说的味道。
“杰,麻薯就拜托你了!”五条悟郑重地拍拍他的肩膀。
因为用了【无下限】隔绝脏东西,五条悟的身上没沾上一点脏污,他用一种“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我就是天”的语气说:“务必要把麻薯洗得白白净净啊,杰。”
夏油杰笑容一僵:“等——”
“就这么说定了,等老子从禅院家回来,就去你家帮你解释清楚,你不是搞邪教哒~”
五条悟动作飞快地一把抄起旁边的奶牛猫,如一阵风般迅速地使用【瞬移】消失在了原地。
夏油杰:“……”
笑是笑不出来了。
他又没有【无下限】,那个该死的混蛋白毛就这么把猫往他身上一丢,夏油杰甚至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衣服被浸湿了。
夏油杰冷笑一声,在对上小猫咪眼睛的瞬间,疑似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和手段。
“走吧。”他叹气,“早知道我就不该来凑这个热闹。”
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他们一眼……大晚上就被抓壮丁去洗猫——真淦啊。
麻薯倒是乖巧了。
缅因猫不愿在五条悟和六神凛之外的人上表现出窘态,虽然它已经够狼狈了,但它还是顶着一张高贵冷艳的脏乱毛脸,用匪夷所思的语气问面前的怪刘海——
“你是不是有什么怪癖?”
它的话太真诚,夏油杰缓了三秒才反问:“为什么……要这么问?”
一大坨脏兮兮的猫咪眨巴着眼睛:“那你到底是怎么和那个家伙成为朋友的?”
夏油杰忍不住回想起小时候的事情,然后是自己参加的两场葬礼。
……他都是真心实意地伤心。
他诡异地沉默了一下,不得不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为那个屑找补的话:“其实我们都知道,悟本心不坏。”
缅因猫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夜色寂寥,被五条悟迫害过的一人一猫在心中油然而生惺惺相惜的情绪,然后去浴室里进行了洗剪吹大全套。
*
与此同时,五条悟来到了禅院家。
禅院家这个地方,和其他大家族的环境相比也大差不差。
森严的等级尊卑制度仿佛上个时代的封建糟粕,虽然还有几个勉强可以被称之为活人的存在,但那种淡淡的死意确是真实的。
禅院甚至比五条家还要沉闷,五条悟以前也跟着家族拜访过几遭,进去的时候,只感觉那里的氛围可以轻易逼疯一个正常人。
五条悟不喜欢。
可今天是个例外。
他的出生让咒术界的一潭死水泛起剧烈的波涛,十影法的消息也一样可以搅动池底的泥沙。
今天的禅院家无比热闹。
五条悟刚刚踏进门去,脚步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
“悟大人。”四长老语调有些迟疑,“您怎么会来这里?”
一转头,头发花白的四长老神情疑惑地从人群中走了过来。
他身旁的侍从手上还端着一个华贵的盒子,五条悟侧了侧脸:“那是什么?”
“一些补品,给禅院家主补补身子,省得他忧思过度垮了身体……噗。”
四长老是真的憋不住笑,他口中说着关心的话,脸上的表情却比谁都欢乐。
因为他身份高,旁人也不敢多说什么,禅院家的仆从们更是一声不吭。
五条悟果然好奇:“不是十影法诞生了吗?怎么还会忧思过度?”
“哎呀,这可就说来话长。”
四长老眼前一亮,分明是“终于被问到这个问题了那我就不客气地好好讲讲了”的表情,眉目间全是喜色的唉声叹气:“你说说,这是多么可惜的巧合……”
“禅院的十影居然不诞生在禅院,那孩子亲爹还是被禅院家瞧不起,后续更是脱离了家族的天与咒缚……”
四长老摇摇头,没忍住笑出了声,又故作嗓子干涩地咳嗽两声:“好可惜,真的好可惜哈哈……咳咳咳,诶对,真的好可惜。”
虽然早就通过家主给的消息知道十影法不在禅院家了,但四长老还是故作不知地前来禅院拜访。
旁边的侍从端着一点乱七八糟的补品,而他则故作关切地问那些个禅院的老东西:“听说十影法诞生了,能否让老夫见见禅院未来的小少主长什么样子?”。
——然后看见禅院的老东西们青一阵紫一阵的脸色。
四长老兀自喜悦,从这种扎人痛处的举措中品出了丝丝缕缕的暗爽感,一边说着一边得意,没注意五条悟突然古怪的脸色。
五条悟:“……你等等,你说觉醒十影的是谁的儿子?”
四长老:“嗯?是那个天与咒缚的啊。好像叫什么……禅院、啊,禅院甚尔。”
“……谁?!”
——那个抱着会哇哇叫的狐狸杰去牛郎店找老爸要钱的可怜小孩?!
*
四长老被禅院家拒收了礼品,还不生气,喜笑颜开地准备回五条家。
五条悟找到了人, 也意外得知了那个据说可以和自己术式并立的十影法到底是谁,便也没有了继续在禅院家待下去的打算。
说是了解一下那个十影法的信息,在场所有人估计都没有他了解的多。
伏黑惠住在哪里,家庭状况如何,那个烂爹又是怎么把孩子送人的,五条悟全都知道。
离开禅院家之后,五条悟一把拉开车门,动作相当自然地往四长老的身边一坐。
四长老:“悟大人也打算坐车回去吗?”
“废话,老子又不只是来禅院家凑个热闹。”
还没等四长老问出“难道您还有什么事情没做吗”,五条悟就抢先一步开口:“老子是来找你的。”
五条悟很少有主动找他的时候。
凭四长老的了解,自家这位神子对家里的老家伙们虽然谈不上厌恶,但又绝对不会主动凑上前去,他们之于五条悟,就像路边环绕着苍蝇和虫子的果树之于路过的猫。
所以只要他被六眼主动来找,那基本上没什么好事。
“别这么紧张嘛老头子,你可比前几个四长老都要识趣,老子是不会轻易杀了你的哈哈。”
五条悟甚至姿态闲适地长臂一伸,把自己半个身体的重量往老头子的身上一搭。
配合着那看似没有威胁实则全是威胁的话,四长老感觉更不好了。
车内的氛围如死一般寂静,司机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逐渐焦灼的战火烧到自己的身上。
四长老虎躯一震,强行绷住表情,问:“那……悟大人,您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去解决吗?”
五条悟凑近了他。
年轻但具有压迫性的面孔突然出现在面前,那双天蓝色的眼睛在四长老布满褶皱的脸上投注目光,五条悟不笑时,就连六眼的注视都会给人极强的压迫感。
四长老感觉自己正在被审视,这很明显,他的秘密好像都被这双眼睛给完全解析。
五条家人人追捧、奉上高位的六眼,越了解这双眼睛的人,越是会对这双眼睛产生畏惧。
不知过了多久,他颤颤巍巍着问:“悟大人……您在怀疑老夫隐藏着什么秘密吗?”
“话别说得那么难听嘛老头子。”面前的神子骤然露出微笑,“你看,外面俩谁跟谁,老子怀疑你?怀疑你做什么?”
四长老正想舒一口气,就听见五条悟继续道——
“怀疑你知道老子的记忆是怎么回事?”
当初五条家的说法是,五条悟在一次祓除咒灵的任务中受了点伤,产生了失忆的后果。
当时他觉得记忆丢了就丢了,无非就是和现在一样循环往复的日常,在家族长大,训练,然后就是祓除咒灵。
幼年的记忆好像没什么值得留恋的,所以也不会在他的心中占据多大的位置。
可那是当时的想法。
现在所有人都在明里暗里地告诉他,他的过去和六神凛相关,甚至很大可能密不可分,可他在失忆九年的人生中却把这个人忘记地一干二净,就连身边也没有人提到过她。
五条悟想找回那段记忆。
认识的时间越长,就越想抚平心中生出的焦灼感。
四长老僵住了。
五条悟眯起眼微笑:“这很难回答吗?”
六眼观测到面前老头子的状态,四长老的心跳开始加快,血液的流速也变了,呼吸的频率、甚至眨眼的频率都在说明这个人的心虚。
他不想说。
五条悟看出来了。
所以他选择了最简单粗暴的方式——
五条悟手腕一翻,拿出一柄小小的刀刃。
在微笑和轻松的呼吸间就这么把刀刃指向了四长老布满褶皱的脸上,“我说了,你是这几任的四长老中最合老子的心意的,但是这不意味着这个位置上就非你不可了。”
他睁开眯起的眼睛,蓝色的眼眸中流出令人心惊的冷漠。
“如果你还要隐瞒,那只好再换一个比你更合老子心意的老东西来坐这个位置了。”
于是车内的氛围更加沉默了。
司机恨不得自己又聋又瞎,他的手紧握着方向盘,整个人都开始冒汗。
而四长老的心理活动也差不多。
他当然不会去斥责五条悟不尊重家族长辈的举措,在失去记忆后,这位六眼神子的脾气似乎还是受到了一些过往习惯的影响。
五条悟杀了好几任的长老,到他这里,这把刀就绝对不是什么做做样子的玩具。
如果不是因为这是在车内,或许五条悟会直接用一个未成形的【苍】对准他的脑袋。
“……”
“好吧……”良久之后,四长老叹息一声,“悟,在威胁人这方面,你和老师可真是相似。”
【你的老师】。
五条悟的眼睛微微睁大,记忆中被迫尘封的匣子开始松动,五条悟的心跳莫名加快了一点,他好像知道那是谁了——
“六神凛,没有人看得透她。她对你的教学手段用心狠手辣来形容也不为过,你在她的手上死过不少次,那个女人甚至贪得无厌地用你的尸体去换取悬赏金。”
四长老轻声说,“可也是当年,因为你的事情,六神凛杀了家族半数以上的高层。”
五条悟:“因为老子的事情?”
“是啊,家族以为你真的死了,当初的家族便共同决定把你的眼睛挖下来,移给家族有天分的小辈。动手的便是当时的四长老。”
五条悟笑了。
“那你们被杀还真是不冤啊。”白发神子的语气兴致勃勃,“还有吗?这只是你讲述的,可老子想要恢复自己脑子里的记忆。”
对着脸的刀刃都没放下,四长老当然又妥协了。
左右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再继续隐瞒也没有意义,四长老便说:“那就回家族吧,悟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