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看到那些书信时,王政表面上神色平静,心底却如惊涛骇浪。
曹孟德竟然真的无声无息间就在江东策反了两座重镇?
尽管他心里还在说着书信未可尽信,但下意识里,王政觉得这件事情的真实性颇大,甚至联想到了更多。
原本的历史上,孙策之死本就疑点重重。
若是从利益最大化来分析凶手是谁的话,本来就和曹操有极大关系。
第一,当孙策彻底击败了刘勋,彻底占有庐江郡之后,本就对当时属于曹操的徐州颇有染指之心,曾两度派遣大将攻伐广陵太守陈登,结果十倍于陈登的孙策军居然被陈登打得大败亏输,考虑到孙策当时的实力,“斩虏以万数”可能有夸张成分,但惨败给陈登无可辩驳。这场仗打得太丢脸,以至于这位孙策手下的大将都没有被点出名字。
后来这位无名的江东大将再次集结军队围攻匡琦城,陈登派出陈矫向曹操求救,然后派人在救兵的必经之路聚集柴草,每十步一堆,排成长长的一列,于夜晚点燃。孙策军以为绵延的篝火是曹操援军到来,吓得阵脚大乱,陈登趁势出击,再次大破孙策军。
十倍于陈登的孙策军居然连败两次,到底这位领兵大将是谁呢?孙策与陈登的传记都没有提到此人名字。
但是在《陈矫传》里,却终于道出了真相。
《三国志·陈矫传》载:郡为孙权所围于匡奇,登令矫求救于太祖。
原来是孙十万啊,那很正常了,
不管如何,在建安四年时,继承袁术大半财产的孙策,其最初的战略目的更倾向于北上徐州,而非南下荆州,这是可以肯定的。
第二,在曹操和袁绍发生官渡大战之时,孙策又再次蠢蠢欲动了。
《三国志·孙策传》载:建安五年,曹公与袁绍相拒于官渡,策阴欲袭许,迎汉帝,密治兵,部署诸将。未发,会为故吴郡太守许贡客所杀。
东吴这边的列传都直接挑明了,清楚显示孙策这次集结兵力就是冲着曹操去的,他不仅要大举北上逐鹿中原,更准备袭击许都将汉献帝这张最大的王牌给抢了过来。
毫无疑问,孙策有这种能力,也有这样的战略眼光,并且确实有这样的计划。
如果他没有被刺杀,真的袭击了许都抢走了汉献帝,或许汉末历史的走向将完全不同,由此引发的连锁反应将会出现完全不同的形势。
只是历史没有如果,二十六岁的孙策如一颗耀眼的超新星,突然爆发又突然消逝,冥冥之中,他做的一切似乎都只为了给弟弟孙权铺路。
从后世人的眼光来看,孙策死后的最大得利者自然是孙权,但从当时来看,其实反而是曹操要为此松一口大气。
再结合他的谋士郭嘉那鬼神一般的预言,这就不得不让人遐想万千了。
而在如今的王政看来,要行刺孙策这样一位自身武艺高强,又位高权重的人物,绝非一件易事,如果真是曹操所为的话,那么其在江东之地隐藏的势力
那些暗地里亲近他的士族,世家乃至官吏,恐怕不在少数!
不管如何,作为舒城县君的周晖是个亲曹派绝对不是一件好事,王政立刻召集王熊和军中的中级将官前来帅帐商议。
听到这个消息后,众将也纷纷变色,大敌当前内部却有这样的不安分因素着实令人头疼,但是周略的那个计划王政又总觉得有些不妥。
要捉周晖并非什么难事,王政亲自带领天诛营的精卒直接寻个借口,便可进入县府将其拿下,可然后呢
从那日宴会的表现来看,周晖这个县君颇得人心,又刚刚获得一场胜利,如今声望正隆,城内的将卒对其很是敬服,自家等人说到底不过是一支客军,最关键的是,在这些人的眼里,王政如今的兵力并不算“强”。
所谓兵不在多而在精,并非什么时候都是如此,毕竟大部分都会下意识的做一个简单的数学题,一万兵马自然会强于五千。
哪怕是杂兵流民,当数量形成了一定规模时,所具备的威慑力,却是数量偏少的精兵不可能拥有的。
除非那是一支早已通过无数硬仗成为天下闻名的精兵,比如公孙瓒的白马义从,袁绍的冀州强弩。
而天军,目前的声名自然不算弱了,但大多还是集中在青徐境内,却还没有真正闻名整个大汉天下,让所有人都觉得震耳欲聋的招牌!
在纸面势力上形成不了压制,又作为客军,王政眼下担心的,自然便是万一拿下周晖后,虽有周略助力,但到时周晖手下那几个都伯不服,发动哗变来夺回周晖,甚至直接和天军产生大规模的冲突,岂不是要在舒县里引起一场大乱?
那可如何是好?
他当然有自信三千天军也可将这群人彻底镇压,可关键时这个过程中天军会折损多少,接下来面对孙策军时又怎么办?
将自己的顾虑说出之后,众人亦深以为然,王熊思忖了会道:“将军,俺瞧这周晖也是个高傲性子,出身名门,与曹操恐怕更多是合作关系,而非君臣之属。”
“曹操与将军自然势不两立,可这周晖却是未必,加之如今外敌当前,若他晓得轻重,当知道如今最关键的还是先和咱们齐心协力对付孙策才是,将军入城之后此子一直示好,料来也是看明白了这点。”
“既如此,咱们暂且按兵不动,提高警戒,随机应变如何?”
王政沉吟了会,点了点头:“也只得如此了。”
商议完了,众将退去,此时天也已快要放亮。
王政刚刚和衣打了个盹儿,却被一个亲兵进来的脚步声惊醒了,心中微有不快,不过还是按捺住了,勉强温言道:“何事?”
“禀将军,”亲兵道:“周县君派了一人过来想要面见将军,如今正在营外候着。”
周晖?
王政立刻睡意尽去,方才还在讨论如何对付他,怎地向着就派人来了?他起身整了整身上衣服道:“带进来罢。”
不久之后,一个身披软甲的将官进来,恭恭敬敬站向王政行了一礼道:“拜见王州牧,县君有请。”
到了县府内院,只听左手边的一排房间里传来了一阵砰砰响声,王政是内行人,一听便知是木制兵器的相交之声,这本不出奇,汉人尚武之气盛重,很多文吏的内院中除了书房之外亦会有练功房,不过听着听着,王政的脸上却露出了讶然之色。
室内有一个人的武艺很是不错啊,无锋刃的木器挥舞起来尚有这等破空之声,威势惊人,若是击在一般人的身上,恐怕足以让人骨断筋折!
心生好奇之下,他踱步走了过去,一眼便看见堂内周晖笑吟吟地站在一旁,中间则有四个汉子,此时三个人趟在地上,鼻青脸肿,正是之前筵席上见过的几个都伯,至于另一个昂然战立的,面容陌生,却让王政一眼之下当即心神俱震。
却见这壮汉面如重枣,目似朗星,身高九尺,雄伟如山,乍一看去实在像极了另一个人。
甚至不仅仅是形似,最关键是此人脸上的的骄矜之色,那副鼻孔朝天的德行,更是和关羽如出一辙。
见到王政进来,周晖对另外三个人大声说道:“你们三人最近看来是苦练了,能在魏延手里支撑这么多回合,不错不错,下月加俸三成。”
魏延?
王政心中一动之时,周晖已带着那大汉迎了过来,笑道:“王州牧,我来为你引见,这是魏延。”
魏延亦是微微行了个礼道:“在下魏延,拜见王州牧。”
虽然同名同姓,加上对方气度不凡,很大可能便是王政心里所想的那个魏延,只是他心中还是有个疑惑。
记得魏延是南阳人啊,怎会出现在庐江这里?这隔的也太远了吧?
心中有些疑惑,王政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方称呼的信息,没有称呼末将,那便是这魏延乃是白身,并无官职在身了?
却见魏延礼毕后抬起头,一双眼神如冷电般打量着王政,突然沉声道:“在下曾听人说,州牧在下邳时曾与燕人张飞大战一场,未分胜负,不知可有此事?”
“没有不分胜负。”王政摆了摆手,郑重地纠正他话里的错漏:“是本将稍占上风。”
魏延面相错愕之色,好一会方才回过神来,续道:“州牧果然神勇,在下亦是好武之人,最擅刀法,不知州牧可愿赐教一番?”
听到这话,一旁的周晖神情一怔,旋即有些不悦地喝道:“魏延,休得放肆!州牧乃是万金之躯,日理万机,岂有闲暇和你这粗人舞刀弄剑?”
又转过头对王政道:“州牧见谅,魏延自幼跟随家父左右,家父精力不济,又忙于政务,便不免对其疏于管教,故而不通礼数,日后晖定会好好管教。”
意思是这魏延是在周忠死后才跑来投奔你的?
王政一听恍然,跟着周忠那倒是合理了,周忠半生一直在司隶,离南阳郡倒是不远。
“无妨。”他摆手笑道:“方才在堂外听得风雷之声,便知魏兄弟刀法不凡,本将见猎心喜,亦觉手痒,周县君,烦劳取柄武器给我。”
周晖只得示意了下身边的随从,立时有一人也取了一柄木刀过来交给王政。
王政抽刀在手随意挥舞了几下,摆了个门户,和魏延相向而立,两人同时抱着刀行了一礼。
魏延原本还对王政方才的大言半信半疑,却在王政摆出架势时骤然神色一凛。
对方仅是这般简单的横刀作势,竟生出三军披靡之慨!
再看对方全不逊色自己的雄伟身形,加之不动如山、渊亭岳峙的气度,魏延已清楚遇见了生平仅见的大敌,微退半步,沉腰坐马,一双巨目中尽是谨慎:“州牧,请。”
王政笑了笑,从容道:“魏兄弟,请。”
眼见这幕,一旁的周晖却是眉头一皱。
他武艺不高却通兵法,虽不知王政和魏延孰强孰弱,方才一瞬间周晖却已看出来了,在气势上魏延却是吃不住王政的压迫,所以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俯低身形,来借此稳固阵势。
就如两军对垒一般,单凭此点,魏延已是落了下风。
他正心生焦躁之时,突然门被“砰”一声推开了,一个人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一进门便摔倒在地,是个守军的都伯。
见对方浑身上下湿淋淋的,都被汗水湿透了,显得十分狼狈,周晖不由皱了皱眉,喝道:“什么事?没见州牧在此么,慌里慌张,成何体统?”显然是觉得对方这般狼狈,让他在王政面前丢了脸面。
这军官爬起来,气急败坏地道:“县君,王州牧...孙策...孙策军又攻来了!”
周晖大吃一惊,叫道:“为什么斥候不早来通报?到了哪儿了?”
“离城只有五里了。”
“什么?!”
周晖大惊之色时,王政剑眉一挑,已将木刀一甩,直接扬长出门,没空再理什么魏延周晖,直接跳上马向着营中奔去。
刚到营中,却见王熊已将全军集合起来,乔婠也披甲戴盔出现在了帅帐中,似乎上次王政所言的军功一事已被她惦记上了。
一见王政回来,王熊迎上来道:“将军,舒县南门外出现孙策军了!”
“本将知道。”王政沉声道:“点齐人马,立刻出发!”
“喏!”
舒县城池有三面是天险拱卫,极是易守难攻,唯有西门前方是一片平原,所以守军的主力也大半聚集在此,南门本身地形狭窄,又有山谷屏障,尤其是上一次孙策军正是在这里吃过一次失礼,本以为敌人自会知难而退,因此周晖对其并不太重视,却没想到孙策军居然要再此从这里发动进攻。
领军抵达南门,周晖正在调兵遣将,人马川流不息。这里本由一个都伯负责,现在周晖却亲自接了过来。
王政随意看了几眼,便先登上城头放目眺望,只见前方山谷处的一片树林中隐隐摇动,大概是孙策军正在进发,他转身望着一旁跟过来的陶泽道:“陶都尉,你觉得孙策军想如何进攻?”
陶泽还没答话,身后一个人急促地接口道:“他们先前明明在这里吃了大门,此番却还敢来,以吾之见,定是声东击西之计,南门只是佯攻,实际是想攻打西门。”却是赶上城头的周晖。
王政扭头看了周晖一眼,又对他身侧昂立的魏延微微颔首,旋即道:
“按兵法看来确有这个可能,只是西门乃舒县防御最薄弱的的一环,此谓必守之地,敌人不管对南门如何猛攻,若要声东击西,恐怕也很难奏效。”
“州牧所言不差。”陶泽连连点头:“可南门易守难攻,他们上一次已吃过苦头,这一次重蹈覆辙,岂非愚不可及?”
“孙策和他的部将不会这般愚蠢的。”
王政摇了摇头,盯着城下不断移动的那些人影,突然笑了起来,只是笑容中毫无半点笑意:
“在一个地方跌倒之后,便想在这里爬起来吗?”
“本将倒觉得,他们这次重新来攻打,要么便是有了强攻拿下的十足把握,要么...”
“就是另有图谋,想到了别的法子可以攻破南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