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师、师弟跟我来吧。”

    艰难的吐出师弟两个字，君幸食的表情有着几分绝望。冲金童玉女拱了拱手，接着把蒙损往院子里领。

    进去后，小院内极度空旷。

    地面只是普通的黄泥地，而在空间的中心，有几间和蒙损守山人的栖身之所差不多的青瓦房安静坐落。

    它们共同拱卫着一间更大一些的瓦房。

    “这真是化神强者的栖身之地？”

    在蒙损的感觉中，眼前这片建筑，似乎更像是凡人中、民间隐士的居所。

    君幸食将蒙损带到了最大的瓦房的门口站定。

    无需任何的报告，屋门无风自动，向外打开。

    君幸食见状一愣，跟着定了定神：“师弟，请进。”

    少女轻轻颔首，走了进去。

    进屋一看，屋内的陈设同样朴素，不过蒙损的目光，却被摆在堂中的两个物体吸引住了。

    左边的，是一个由布满筋膜的肉块、边缘不规则的木板，以及一些虫类的躯体扭曲成的一堆、如同嚼过并且沾满死皮、指甲、灰尘的口香糖一般的腐烂肉团。

    右边的，则是两个被束缚住，正在如蛆虫一般“蛄蛹”的人形，由于背对着蒙损，看不清楚形象，但身上散发出的气势却是元婴。

    “不愧是化神的道场，元婴多如狗……嗯？”

    蒙损瞳孔骤然一缩，他在两人的信息上，看到了熟悉的词语——

    “人皮画”！

    “你认得他们？”一道颇显有趣的声音响起，温和中透露出几分慈祥。

    蒙损这才惊觉屋内还有人，循声看去，发现一个老人大刺刺地坐在屋内上首的太师椅上，正微笑着看着他。

    【姓名：李伯阳……】

    【警告！更多信息宿主神魂无法查阅……建议查阅等级：元婴】

    蒙损心中一突。

    嘴上已经反应道：“弟子拜见老祖，回老祖，此二人原是我那结拜二姐铋月仙子的同门，与我有些小过节。”

    李伯阳作为化神强者，身上却没有多少气势，如同一个和善的邻家老人。但是蒙损自不会冒昧，摆正姿态，同时见到本人后，心里面快速调整他原本预备的方案。

    李伯阳目光在左右两边停留了一瞬，接着让君幸食为蒙损看坐，自己也坐。

    蒙损脸上适时露出受宠若惊的神色，恭敬不如从命。

    “师弟。”君幸食身为元婴，可用神念操纵，或者捏个法诀的事，但他仍旧快走几步，亲手搬来凳子，凑近后盯着少女细腻的脖颈对蒙损说话。

    虽然说在得知了蒙损曾是男的，心里感到十分的失望。

    但旋即想到另外两个死对头，似乎也对师弟有想法，一想到那两个家伙得知真相后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似乎光是想想就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于是乎心情顿时就不一样了，“我们老祖人很随和的，不过说句实话，一进来就给弟子赐座相当难得，我今天是沾了你的光了。”

    一听这话，蒙损心里面立即有了谱。老祖找他不是坏事。

    “珍馐，你在那嘀咕什么呢。”

    李伯阳望向自己的弟子，眼中精光四射令人不敢逼视，表情不怒自威，他身长九尺，上身长下身短、微微驼背、胳膊稍长，身形并非完全挺拔，但整体上仍然显得魁梧有力。

    他身着一袭类似深衣（汉服的一种制式）的衣服，是凡人中常见的服饰，内敛而深邃。

    深衣之上，衣襟右掩，以“交领”之制，象征着天地人三才的和谐统一。衣身宽大，袖管微收，既便于行动，又不失文雅之风。衣料虽非华贵丝绸，法宝仙材，却质地细腻，色泽温润，透露出一种淡泊名利、超然物外的气质。

    “没，没什么。”君幸食傻笑道，眼中却是灵光绽绽，透着几分灵动，李伯阳翻了个白眼。

    旁边蒙损先福身做了个礼，这才坐在座位上。

    三人坐定后，李伯阳先是好好的把蒙损上下打量了一遍，接着微笑着解释。

    “蒙损，你不要害怕，本尊召你来，只是有事情想要询问而已。”

    我信你个鬼。

    蒙损心说一句。口中连称“不敢”，表示老祖面前，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蒙损，本尊问你，你可认得‘牡丹真人’。”

    “不认识……”蒙损摇头。

    李伯阳又把这人的外貌描述了一下。

    “原来是她。”蒙损眼中这才露出恍然，李伯阳说的正是坊市内那名结丹大圆满老妪。

    “如此说来，你认得她？”

    “回老祖，在坊市里，曾有过一面之缘，弟子和姐妹三人，在她手里买下了三支绒花诡异。”

    “你可曾对她说过什么。”

    “不敢隐瞒老祖，我对她讲述了一些修行上的事情，除此之外，没有更多的交流，之前也没有任何交集。”蒙损回答的不卑不亢。

    “你知道她现在近况如何吗？”

    “这，回老祖，也就一天多的时间，对方想必应该还在闭关突破元婴吧。”

    “不！”李伯阳打断了蒙损：“她已经成功了，成为了元婴，不过也失败了，你看，她就在那里。”

    说着，他指向自己右手边那堆烂肉。

    “你可知，我蜀山宗已经有近五百年，没有元婴因为意外陨落了？”老祖语气很不好，可以说这次的事件相当恶劣，好在李伯阳施以雷霆手段，半天功夫，就将两个始作俑者给揪了出来。

    至于他有没有探查出二人身背后的人皮画，蒙损就不得而知了。

    “怎么会这样。”

    蒙损面露惊容，讲的本就是真话，从始至终也都是真情流露，真假参半，不怕对方探查。

    跟着，戏做全套，为了不让老祖怀疑，蒙损就将如何和对方接触，又是如何推测到对方的境界无法突破原因，如何指点的，仔仔细细的都讲了一遍。

    “哦！”李伯阳很注意的问，“你是说你看出了一个结丹大圆满修士无法进阶元婴的症结？”

    君幸食虽是元婴，到底年轻，闻言脸上没藏住的露出了不解和惊愕。

    感受到身旁的目光。

    “没有你想的那么夸张。”少女冲君幸食摇了摇头，跟着看向屋内上首：“回老祖，我也是侥幸，只是刚好在藏书阁中见过这方面的记载，发现牡丹真人正在经历的瓶颈，和宗门记录的某位前辈极其相似。”

    “可是牡丹真人，修为不显，气机不露，仅仅一面之缘，你是如何确定的？”

    “回老祖，我融合诡异，身体上有一种特殊能力，能大致感应到同境界以下修士的身体状况，不是存心卖弄，而是存一分帮助之心，当然，也有赌的成分，主要还是说给对方参考。”

    蒙损将系统探查，全都归结到融合诡异的能力上面。这个方法本就是给那些“死士”使用的，融合诡异后诞生出的能力千奇百怪，蒙损并不怕露馅。

    “蒙损，你说刚好见过这方面的记载，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秉老祖，自然不可能这么凑巧，不过藏书阁的书，不敢说每一本都记住，但九成九以上，我都了熟于心。”

    “蒙损，在本尊面前，说大话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并不是化神小瞧他，蜀山宗纵观古今，藏书量相当的骇人，因为有着编码，编撰成册。

    只需要看排在最末尾的那本的编码就能知道，藏书阁拥有超过1亿2800万册的馆藏，而据记载，书架总长更是超过了800公里。

    这些藏品中，图书的数量约为0.29亿册，此外还有大量的玉筒、大道印记拓本、手稿等其他形式的资料。

    其中光是结丹以下弟子可阅读的部分，一个弟子哪怕平均一秒读一本，不吃不喝，都需要两三年的光阴。

    蒙损以前经营组织，常泡在图书馆里，经得起查。

    但每一本都看过，明显夸张。

    事实上，他顶多阅读了其中三分之一，还是挑自己感兴趣的来阅读，很多内容都是一晃而过。

    “不敢蒙骗老祖，请老祖考校。”

    见蒙损一字一顿说的认真，李伯阳也来了兴趣。

    “那好，我问你……”

    一连问了数个问题，几乎是藏书阁的每层都抽出一本，颇有种曾经“鹇”的诡域中，蒙损和公子新“对鱼”的场面。

    从这里也能看出老祖的知识面之广，因为一个人不可能问出他不知道的信息。

    当然更为难得的是，所有问题，蒙损能够对答如流。

    “老祖，您当年有‘万事通’的称号，我看师弟，高低也得是个‘晓灵通’呢。”

    小灵通？我还诺基亚呢！

    蒙损心里暗松了一口气，还好老祖问的，都在他的阅读范围内（其实是这家伙又暗中用了‘千山暮雪’，气运之子、气运所钟不是盖的）。

    “晓灵通？好好好。”李伯阳见少女口齿伶俐，说话不卑不亢自有气度，不由愈发的感兴趣起来。

    化神老祖看人，自然又有不同，首先平淡无奇的弟子当然不会入眼，他很喜欢“有趣”的。

    非常之人只会欣赏非常之人！

    其实蒙损被纸人带上来的这么长时间，他的生平，所有的信息，早就已经被几个元婴扒拉出来，呈在老祖的桌案上。

    说到情报组织，蒙损这种民间组织再强，又怎么比得过官方这头庞然大物的触手？

    不过宗门的情报，只为绝对的高层服务，是隐秘性的，毕竟同门一场，任谁也不想修炼、吃饭、蹲坑，全天都活在监视之中，光是想想就会很不舒服。

    因此这份情报非常全面，至少很多信息就连蒙损都已经忘记或者不在意了，上面也赫然在列。

    一目十行，在李伯阳的眼中，蒙损实在是个有意思的弟子，不仅能说会道、仪表出众，经营组织、照顾手下，行事也很漂亮。

    除此之外，李伯阳还看重一点，就是蒙损的义气。

    少女撮合欧阳道和刘贺两人，不管是在酒楼还是在院子里，所有的对话，因为在监察坊市，都一字不落地落在了他的耳中。

    也正是因为亲眼看到了事情的经过和结果，他有事要重托蒙损。

    “珍馐，你去把大年和席玉召来。”

    君幸食闻言一愣，不过很快反应过来，站起来躬身一礼，屁股朝外退到门边，这才转身推门出去。

    大年名叫王龟，席玉名叫张玭（pin）。

    蒙损后面才知道，正是那两个和君幸食战斗的年轻元婴。

    屋内只剩李伯阳和蒙损两人。

    蒙损本以为老祖要单独跟他说什么，才把徒弟给支开，但李伯阳只是拉家常一样的和少女寒暄。

    “你这件衣服……”

    据这位化神所述，他和蒙家的先祖还有一段渊源。

    当年的追诡十八雄，便是由他牵头成立的，当初的十八位元婴也算是他的记名弟子。

    “可惜时过境迁，白发人送黑发人……”

    修士实力不足，寿限来临，最终只能化成一坯黄土。

    这个话题有些沉重，只聊了几句。

    跟着又聊起了许多蜀山宗的掌故，言谈中李伯阳所涉猎的多是在元婴、结丹阶层，偶尔只言片语还顺带提了一些秘辛，恰恰都是少女掌握的。

    蒙损自从系统能够探查元婴后，很是“恶补”了不少的东西，此刻却装作螳然不知所答，反殷殷向老祖请教，偶尔补充一句，或是暗暗捧老祖一下，两个人谈得很投机。

    谈兴正浓时，君幸食回来了，身后跟着两个年轻俊朗的修士，三人也就八十来岁的样子，正是闯的年纪。

    外貌则驻颜有术，停留在二十多岁，褒衣博带。在老祖面前，三人都没了之前的张扬，显得稳重而沉静。

    眼眉低垂，除了第一眼看到蒙损闪烁出惊喜外，此刻再看时已化为一片幽潭。

    向老祖行礼完了以后，李伯阳开始为双方引见。他说蒙损是圣地蜀道山的守山人，半独立于宗门外，四人之间就以师兄弟相称好了。

    李伯阳这样说，蒙损自无不可。

    他叫声甜美，一口一个“师兄”，三个元婴感觉心肝顿时就空了一块，王龟脸上还没忍住露出了一丝羞赧。

    王玭却像反应过来什么似的，显出一副见鬼了的神情，眼神瞟向君幸食，果然见这家伙一脸的坏笑。

    混蛋！

    “好了，现在你们也互相认识了，既然是师兄弟，就要像一家人一样相亲相爱。”

    这话说的有点莫名其妙，按说老祖不该说这样的场面话。

    然而不等四人回应，紧接着。

    老祖语气带上毋庸置疑的霸道：“我决定收蒙损做我的义子，他现在是女儿身，就当义女好了。总之，不管是男儿还是女子，你们三个，要好好照顾‘师弟’。”

    蒙损头上是没有师门的，在宗门里属于“散户”，资源除了每月照例的供奉，就只有自己通过做任务获取。

    这就跟跑外卖一样，接的单（任务）多赚的自然也就多，但风险也更大。

    除此之外，宗门里还有一些隐性、不能捅到明面上的，欺压榨取其他边缘修士的龌龊，这里就不多提了。

    而李伯阳如果是收蒙损为徒还能理解，哪怕只是记名弟子也说得过去，但！老祖居然要收他做干儿子？

    要知道光拿寿命来讲，两人之间至少差了上千岁。

    蒙损表情有些愣怔，素手僵在双腿上，像是被突如其来的惊喜砸中而不知所措，实则心中没有半分高兴。

    心想：“自己怎么就管不住手使用技能呢！”

    “千山暮雪”果然又来作怪！

    活该要装逼，这一刻他深深的感受到了“爱”的厉害和无奈。

    不过转念一想，这貌似又比成为强者的“禁脔”稍微好一丢丢。

    为什么只有一丢丢？

    这就不得不提到岛国的鬼父系列了……咳咳（别误会，这里单纯指一层‘遮羞布’）。

    三名元婴立即改口，以和之前的客气远不同的音调，亲切的喊了声：“师弟！”

    蒙损连忙摆手表示不必客气，心中的喜意却写在脸上。

    颇有一种春节收红包撇过脸，还把口袋张得很开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