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天还蒙蒙亮。朱微娖便跑到了乾清宫,径直来到朱由检的床榻前边,摇着朱由检的手臂,“父皇,起床了,父皇起床了,你不是说带我出去玩的吗?”
朱由检没有摇醒倒是把周皇后摇醒了,周皇后小心翼翼的坐起身来,瞪了一眼朱微娖,用手轻轻的拍了一下朱微娖的手,小声的说道:“你干啥,你父皇最讨厌别人叫他起床。”然后起床把朱微娖,拉到了一边。
周皇后正要训斥朱微娖不懂礼仪,连通报都没有就跑进来的时候,朱由检眯着眼睛说道:“谁啊,一大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周皇后瞪了一眼朱微娖,轻声说道:“陛下,是微娖,她一大早就来了,要找父皇。”
朱由检也坐起身来,睁开眼睛,两眼无神的望着前面。周皇后连忙把华服的外套披在朱由检的身上。过了一会儿,朱由检打了个哈欠,伸了一下懒腰,缓缓的转身,找到自己的鞋子。周皇后连忙让外面的宫女进来给朱由检穿衣,梳头,洗脸刷牙。自己也坐到梳妆台前,开始捯饬起来。
朱微娖拉着朱由检,“父皇,你怎么这么喜欢睡懒觉啊。”
朱由检看了一眼西洋钟,“这才七点啊,怎么是睡懒觉啊。你怎么这么早起来了啊”
“父皇,我睡不着,我长这么大,都没有出去玩过。”
朱由检一愣,摸摸了朱微娖的头,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朱由检和周皇后收拾好了,便走出了乾清宫,田妃,礼妃,朱慈烺朱慈炯,还有王承恩,曹化淳,都已经等在门口了,皇帝出行是大事,就算是便装,安保也是杠杠的。曹化淳带着方正化,因为方正化武力不错,贴身保护最适合不过。
彰化门门外,李若链带着锦衣卫还等在这里。全是百姓的装扮。过了一会儿朱由检的车驾到了这里,李若链带着人便加入了队伍。
出了彰化门,锦衣卫和东厂的好手便散落到人群之中,隐蔽了起来。三俩马车徐徐前进,穿过拥挤的人群,正阳门大街上,人声鼎沸,叫卖着各种物品的商贩,纷纷在路边吆喝,“好吃的包子嘞,热腾腾的馒头嘞。”
“糖葫芦,又大又甜的糖葫芦,”
“苏州的绸布,过来看一看拉,又软又保暖,”
让躲在马车窗帘背后的朱微娖一脸的惊奇,不停的说着话,像一只快乐的百灵鸟,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前面的人群越来越拥挤,朱由检,便带着自己的妃子,儿女,下了马车,这让东厂和锦衣卫如临大敌。纷纷围在朱由检等人的周围,朱由检对着李若链和曹化淳说道。“行了,你们这样难道不是在给别人信号,此地无银三百两吗?散开点吧,没事的。”
李若链打了个手势,锦衣卫继续散落在人群中,朱由检牵着朱微娖,不让她乱跑,一行人在街上,感受着人家特有的烟火气息。记得有句话说过,最抚慰人心的,还得是人间的烟火气。不多时,朱微娖手上拿着三串糖葫芦,一只手拿两串,一只手捏着竹签,往嘴里送。朱慈炯有样学样,跟着自己的姐姐做一样的动作,田妃和周皇后只能拉着他们俩的衣领。
街边胡同里,不时有小孩放鞭炮的声音,噼里啪啦的声音,朱微娖挣脱周皇后的手。然后抬头看着朱由检,“父皇,我要玩这个,我要玩这个。”
“这个不玩,太危险了,你一个女孩子,不能玩这个,”朱慈烺连忙拉着跑出去的妹妹说道。
“对,你哥哥说的对,不能玩这个。”朱由检带着笑意说道。“前面好多人,我们去前面看看,”
只见,路口的空地上挤满了人,纷纷的指指点点,“这些孩子也太可怜了,衣服单薄,还缺胳膊少腿的,”哎。不时有叹息的声音传来。朱由检一行人挤到前面,看着面前两个穿着单薄的孩子正在乞讨,一个缺了只手,一个缺了条腿。嘴里不停的喊着:“老爷,夫人们,多少给点吧,几天没吃饭了。”
一些心善的人,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往孩子面前的碗里丢个铜钱或者碎银子,朱微娖看着两个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孩子,哇的一下就哭出来了,她被孩子的面容和残疾吓到了,一边哭一边说:“爹,他们好惨啊,”
朱由检也在此时动了恻隐之心,是啊,天寒地冻的,缺胳膊少腿,确实难熬,于是让李若链放下一锭银子,就在放银子的瞬间,朱由检并没有看到孩子脸上有任何变化,他们仿佛像一个机器一样一直重复相同的动作,甚至李若链放完银子,他们连句谢谢都没有说。眼睛里也没有那种急需要钱而冒着精光的感觉,十两银子,够他们吃半年的,换成番薯能够吃一年,这不对啊。
众人看着陷入沉思的朱由检,周皇后轻轻的拉了一下他的袖子。“陛下,怎么呢?”朱由检没有回答周皇后,而是转头看向李若链,“李若链,你有没有发现他们不对劲?”说完,紧紧的拉住了朱微娖和朱慈炯,两个孩子,明显感到了自己父皇拉着自己很紧,疑惑的看着朱由检。
李若链随即仔细的观察了两个孩子,不一会儿他也发现不对劲了,他们对面前碗里的钱和吃食一点兴趣都没有,甚至看都没有看一眼,好像这个东西不是他们的一样。于是躬身说道:“老爷,确实不对劲。”
“去查查,”朱由检只说了三个字,便带着众人离开,在乞讨孩子背后的巷子里,一个用布蒙起来的角落里,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前面的场景,当他看见一个十两的银锭放下之后,眼睛里冒着精光。
跟着挤出人群的李若链心里突然涌现出四个字:“采生折割。”连忙叫来自己的手下,让他们跟着这两个小孩,探明这两个小孩的来历。
时至中午,朱由检带着一行人来到京师最热闹的酒楼吃饭,因为生意太好,朱由检等了一会儿,才等到位置,大厅里,掌柜给他们安排了两张大桌,朱由检让闷闷不乐的朱微娖点菜,刚才的场景对于一个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场面的孩子冲击太大了,从刚才到现在,百灵鸟一样的朱微娖就没怎么说话了。双手不停的摸着自己的手和腿,好像自己的手和腿会消失一样。
这时一个百姓装束的锦衣卫走到李若链的跟前,在他耳边轻声的说着什么?李若链的表情先从惊愕随即变成了愤怒。握紧了拳头,随即又缓缓松开,示意手下继续去盯着。
自己则走到朱由检的跟前,在朱由检耳边轻声的汇报着,朱由检叹了一口气,自己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发生了,“全部抓起来,然后给朕深挖。”
李若链躬身拱手然后走出酒楼大门。朱由检招呼着众人吃菜喝酒。李若链走了,方正化便一到了朱由检的附近,端着酒杯,仔细的打量着过往的人群。
阜成门外的一所宽大的民居里面,几十个小孩子被关在屋子里的笼子里。他们的眼神充满了恐惧和绝望,身体蜷缩在狭小的空间里,瑟瑟发抖。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墙壁上挂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工具,有的锋利如刀,有的尖锐如刺。
一个面目狰狞的男人站在中央,脸上有条恶心的长疤。他的手上拿着一把锋利的小刀,刀刃上还沾着鲜红的血迹。他的目光冷酷无情,仿佛这些孩子只是他手中的玩物。
突然,男人伸手抓住了一个孩子,将他从笼子里拖了出来。孩子拼命挣扎,但他的力量太过弱小,无法挣脱男人的束缚。男人将孩子扔在地上,然后用脚踩住他的身体,不让他动弹。
接着,男人拿起小刀,开始在孩子的身上比划着,似乎在寻找最合适的下刀位置。孩子的哭声和求饶声回荡在屋子里,但男人丝毫没有动容,他的脸上只有残忍和冷漠。
这时门外一个男人推着一个板车走了进来,板车上面躺着两个孩子,就是上午朱由检遇到的那两个,大声喊道:“老大,老大。今天发了,”
屋子里的男人带着两个手下走了出来:“小六,今天怎么样,收获大吗?”
这个叫小六的男人,连忙说道:“老大,今天一共收了一百多两银子,还有一大堆铜钱。”
刀疤脸点点头,笑了起来,指着这两个孩子,:“你们干的不错,晚上给你们加点肉菜。”笑呵呵的接过钱袋,在手上掂了掂,走进里屋。
小六把两个孩子,扔进屋子里空着的笼子里,然后走出来,去了自己的屋子,小心翼翼的把贪污下来的银锭,藏在床地下的一个盒子里。
弄好了之后,来到饭堂,准备吃饭,下午接着去,笼子里的孩子,也得到了自己的食物,一块发着黑的窝头。甚至还有一些霉味,但是对于饥饿几天的他们来说,有没有霉味都没关系,就是洋芋烧排骨的味道。
一些身上长着长毛的孩子,滴着冷汗瑟瑟发抖,他们已经对面前的食物不感兴趣了,他们现在需要的是郎中或者大夫,但是屋子外的那些人根本就不会理会他们,直到他们发不出声音,蜷缩在一团,身子慢慢冰冷。
李若链来到这座民居的附近,手一挥,无数的锦衣卫蜂拥而出,迅速包围了这里,然后嗤啦一下,大门被一个锦衣卫一脚踹开,锦衣卫蜂拥而进,刀疤脸带着十几个人,挥着刀抵抗这,然而,他们和正规军相比,显得那么的脆弱,而且还是面对着改制过了锦衣卫。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反抗者被纷纷砍倒在地,生死不知。剩下的人举着手,蹲在原地。锦衣卫迅速的把这里控制起来。李若链缓缓的从门口走进来,当他看到屋里的场景,顿时血压升高,双拳紧握。狠狠的一脚踢在的刀疤脸的身上,在皮鞋的加持下,刀疤脸被一脚踢的疼哭了,连忙趴在地上跪地求饶。
吃过午饭,朱由检便让人把周皇后等人送回了皇宫,自己则带着方正化来到了阜成门外的民居,朱由检走进大门,看到院子里,和屋子里笼子,也和李若链一样,血压飙升,青筋暴露。大声吼道,“在京师,天子脚下,居然发生这种事,李若链,你们锦衣卫就是这样监察天下的吗?”
李若链连忙跪地告罪。朱由检,大声喊道:“去,把顺天府尹给朕喊过来,让他自己来看看。”一个锦衣卫小校连忙跑出大门骑上马,飞快的朝着顺天府衙门跑去。
顺天府尹刘宗周此时正在和好友黄道周,在府尹后面花园里的亭子里喝着茶,聊着天。这时衙门的师爷来报,“老爷,锦衣卫来了,正在大堂等你,说是有重要的事。”
刘宗周跟黄道周告了一声罪,连忙赶去大堂,只见一个锦衣卫小校正在大堂里,来回踱步,十分焦急的样子。刘宗周来到堂前。“锦衣大人,不知道找老夫有何要事。”
“刘大人,陛下口谕,要你立刻赶到阜成门外。陛下在那里等你。”
刘宗周对这个命令,赶到的十分的困惑和茫然,心里不停的念叨着:“这是发生了什么事”连忙吩咐自己的师爷,让他去告知黄大人一声,而自己连忙跟着锦衣卫小校走出了府衙,坐上马车,径直的赶到了阜成门外,在一所民居里,刘宗周见到了朱由检,正背着手,臭骂着锦衣卫,刘宗周不明所以的走进民居大门,眼前的景色瞬间就让他瞳孔放大,一脸的惊愕,也瞬间明白了皇帝为什么让他来这。
小心翼翼的走到皇帝跟前。“微臣参见皇上,”
“刘大人,你看到笼子里的孩子了吗?”
“回陛下,臣看到了”
“刘大人,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啊,陛下,这,这个跟臣没有关系啊,”刘宗周以为皇帝认为他和这些人贩子有交集,连忙摆手撇清关系。
“嗯?没有关系?这事发生在顺天府,你作为顺天府尹,你居然说和你没有关系?”
“啊,陛下,臣不是这个意思,这件事情臣确实管理不严,才让这些罪犯有了可乘之机,臣愿意承担自己的责任,请陛下责罚。”
“你身为父母官,在你眼皮子底下发生这样的案件,你居然毫不知情,朕问你,要是你的儿子和女儿,被人掳到了这里,砍手砍脚。你会怎么样?”
刘宗周连忙跪在地上,”臣失察,请陛下降罪。”
朱由检没有说话,叹了一口气,“李若链,把这些人抓回诏狱,给朕仔细省,把隐藏的臭鱼烂虾全给朕揪出来。刘大人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你把这些孩子带回顺天府,好好照顾,并且找到他们的家人,送还给各自的家人,要是没有家人,就由你来负责他们的生活以及教育。”
两人跪在地上连忙齐声大呼:“微臣遵旨”
躺在血泊的小六,用尽最后的力气睁开双眼,看到了那张脸,就是中午给他们银锭的老爷,才知道对方是皇帝陛下,不知道是不是忏悔,两眼留下了眼泪,然后头一偏,去了另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