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相夷一怔。
他全然没想到,自己会被点名。
虽说历来的武林大会上,点名要跟谁谁谁打的情况,并不少见。
可多少会有些尴尬。
他怕自己幻听了,望着台上的人指下自己。
肖紫衿不偏不倚的目光,很明确地诉诸了答案。
他没办法,只好提剑往台上去。
李莲花突然拉了他一把。
李相夷回头,“什么事?”
李莲花一干,随后扯了扯他束袖,“你这袖子歪了,我理理。”
李相夷眼睁睁瞧着,自己的袖口变歪去,“……”
他出门前,明明理了三遍。
李莲花这一弄,实在是难看。
弄完,李相夷背对着人扯回去,这才飞身上台。
李莲花在后头叹口气。
他不大想让李相夷应战,可又不能不让他应。
不然,台上的人会更尴尬。
李相夷估计十成十也是这么想的。
而且,肖紫衿也算他相识的新朋友,尽管曾经出过一点不愉快的小误会。
不过误会嘛,解开了就好。
既是新朋友,总不好驳人场子。
“这姓肖的,他什么时候认识的?”
南宫弦月越过李相夷空掉的位置,问小笛飞声。
“说来话长。”小笛飞声叉手抱在胸前。
“那你长话短说。”
小笛飞声精简道,“情敌。”
“……什么玩意?”南宫弦月一下没听清。
“他说的是朋友啊。”李莲花插话。
笛飞声偏头看他,一扯嘴角,“那李相夷交朋友的眼光,可真够差的。”
小笛飞声这时候拆台,“我可没说他们是朋友。”
李莲花“啧”了一声。
果然,南宫弦月又被带回去了,“所以你刚说的什么?”
“情敌。”小笛飞声不耐烦地重复。
“我作证。”方多病微笑举手。
李莲花无语凝噎地翻了个白眼。
“谁家姑娘,来这儿了吗?”南宫弦月消化一会后,继续问。
小笛飞声目光往一个方向投去,“自己看。”
南宫弦月眺去,见不远的地方,坐着两个姑娘,雪青衣裳的,还有素白罗裙的。
“哪个?”
小笛飞声懒得答。
不过南宫弦月已瞧出来了,白衣的那个,看台上李相夷的眼神,完全不一样。
“倒是个貌若天仙的。”他评价。
而后不停地喃喃,“那姓肖的,刚好像就坐她旁边。”
“我们的人不能落了下风。”
“李相夷年纪小,不懂情场。”他说得好像自己懂似的。
“是时候想个法子,帮他一把了……”
李莲花听不下去了。
他把歪着的人身拽正,转移注意问,“你这刀怎么拆了?”
南宫弦月垂眸看下靠椅子上的刀。
那双头破骨刀,已被他拆成了两半,分插在鞘中。
“毒刀打架容易伤到人,多数情况下也用不上。”
回完,奇问,“李大哥,你之前不是问过我吗?”
两年多前,外出闯江湖时,他就拆了。
李莲花就是那时候问的。
但他装糊涂,“我这个人吧,记性不大好。”
是吗?
南宫弦月在脑海里搜集起证据来,已然忘了要帮李相夷牵红线的事情。
等他回过神来,李相夷已经打完了。
那是小小半盏茶之前的事情。
肖紫衿一剑贯胸刺去,剑势凌然。
李相夷不闪不避,信手一弹剑簧,少师顺着暗劲出鞘。
“叮”的一声,肖紫衿连人带剑趔趄而退。
而李相夷的右手,竟在这时,才握上剑柄。
肖紫衿眉头一皱,提剑再上。
剑锋偏向左上,却在离人尺许之地,回锋侧下切向腰腹。
此乃虚晃一枪。
李相夷识破他的路数,当即竖剑一格,趁势外挑。
刚强的力道,直接让肖紫衿滑到擂台边缘,身体后翻。
“绝对不能就这么结束了……”
他迅速反剑一抵,才没有掉下去。
借力一腾,竭力祭出一招“紫气喧天”杀去。
李相夷剑出无影,使了“逍遥独步剑”中的一式。
入门的招式平白简单,在他手中却举世无双。
一道白光忽闪而过,肖紫衿无从抵挡地落于台下。
他仰头望望一身轻松的李相夷,又了望向高台上只燃了个头的香,最后垂首凝视手中的剑,一时间难以置信。
“李相夷,怎么可能呢……”
他拼尽全力,最引以为傲的招式,怎就一下就被化解了?
“紫衿,承让了。”李相夷抱剑向台下拱手。
肖紫衿愣了愣,才回礼抱拳。
话音虚浮道,“今日一见,肖某佩服。”
言罢,往位子走去。
一路上的声音此起彼伏。
“这姓肖的,武功看起来还可以,但一对比起来,也太天壤之别了吧。”
“这个叫李相夷的小子,还真有两下子。”
“什么来头,以前也没听过……”
肖紫衿一寸寸攥紧剑柄。
等看到乔婉娩眼中非是对他的莹亮时,就更失落了。
本意是想一展头角,怎料……
展头角的成了别人。
李相夷不知他心中的九曲十八弯,打完便回去了。
一回去,便看见笛飞声不屑的神色。
就是听不清话。
那话是,“肖紫衿,呵,武功还是一如既往地差。”
“那是,”方多病扬眉附和,“跟我‘师父’比,自然是差得十万八千里。”
得意完,他才意识到,把“师父”二字脱口而出了。
遂捂住嘴,瞄瞄李莲花,又瞄瞄李相夷。
看人没听到,才松下去。
此时,台上的人变成了,万人册八十二的雁飞霜林又君。
乔婉娩前去迎战。
她的剑招静水流深,看似清和温柔,实际能化柔为刚,在舒缓的进势中,迸发出其下蕴藏的无穷力量。
一招“飞花轻似梦”打出,便斗败了林又君的“雁叫霜晨月”。
林又君盈笑拜别。
乔婉娩又与万人册七十六战了一场,得胜而归。
众看客叫好。
当然,他们叫好,也不全然是因为她的武功。
有些人,无聊地对面貌评头论足起来,不是由衷赞美的那种。
还拉出角丽谯,与她比来比去。
乔婉娩两耳一空,只当听不见。
她之后,石水、展云飞、刘如京、白江鹑、纪汉佛、云彼丘等一系列人,都上台去切磋了一番。
或高人一筹,或败于人下,起起伏伏。
擂台上,就这么打来打去。
打过中午,吃了饭到下午接着打。
终于在日落时分,有万人册前十上了台。
当然,是还没来得及更新,并广布天下的万人册。
不在看客席的凤凌烟姐弟,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窜到了台上。
“上次洛阳案,逃的就是那两个人。”李相夷对旁边道。
南宫弦月知道“食人牡丹”之事。
他自小被兄长教习善恶之道,心中义愤。
“我看你厉害得很,”李相夷又道,“必是能灭灭他们的威风。”
“真的吗?”南宫弦月悦然。
“你当真这么想?”
李相夷点头,“那还有假。”
南宫弦月扬扬下巴,“那我去了。”
小笛飞声推把他后背,“输了就别回来了。”
“本少爷才不会输。”南宫弦月瞪他一眼。
瞪完,提着破骨刀医刀,跃上擂台。
他一挑二,与人缠斗起来。
他的功法,承父亲南宫引,主要习的是九阳刀法。
此刀法讲求一个“劲”字。
一招一式收放稳健,方能在厚大的基础上生劲聚势,从而力破苍穹。
不过,他在与李相夷的比试中,开悟了一点新的东西,把“利”融了进去。
使得刀法,有了点利落飘逸的味道,中和了“劲”的硬。
此番打起来,刀来刀去若行云流水,又劲力十足。
大半炷香后,他使了招“疾风彰劲草”。
刀锋扫开凤凌烟的同时,双腿腾空一蹬,将凤凌川蹬下台去。
台下掌声雷动。
邱无涯瞥手下一眼,眼中是讳莫如深的黯。
凤凌烟姐弟捂着彻骨生疼的伤口,向南宫弦月怒视。
他便成了他们,第三个怒目而视的人。
偏偏这人,看起来同李相夷和小笛飞声关系匪浅。
他们更气了。
南宫弦月傲然地带着几处轻伤,大踏步迈回了位子。
“如何?”他特意走到小笛飞声面前。
小笛飞声微摇下头,“差点意思。”
尽管是一挑二,不也是自己的手下败将。
另一边的笛飞声亦是摇头,欲开口说什么。
但被李莲花一个眼神摁回去了。
大意是,“嫌乱不起来是吧。”
所以,南宫弦月只指着小笛飞声,“你——”
李相夷把他手掰下来,低声劝阻。
“你不是一向肚量大吗,跟他个没眼光的,有什么好计较的。”
他小时候就总结出规律了。
南宫弦月这种人,得夸,夸舒坦了,他就不惹事了。
不出意外,人果然安坐下来。
“你说得对,这有失本少爷的风度。”
他边说,边把二郎腿往膝上翘。
翘到一半,窥眼李莲花,又乖巧放下去。
李莲花没注意到他小动作,目光落到擂台上。
上头站了个身高八尺的男子,约摸二十八九的样貌。
他手持一把长戟,戟上红缨烈烈。
“在下冯啸,何人来应战?”
他气度恢弘,看起来很是威风凛凛。
“小笛啊,”李莲花侧目,“你来逐州,不是一直嚷着要找万人册第八吗。”
“这位便是了。”
他话音刚落,小笛飞声已抓起大刀,溜没影了。
只余下一阵风,刮过最近的李相夷,刮得他发丝起落。
“我来一战。”
小笛飞声挺立在台上,鬓发翻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