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令箭一溜烟钻进了旁边的灌木丛中。

    再次出现在海珞视线内的时候，他已经变回了人形，窸窸窣窣地从灌木丛里钻出来，用那双幽深的黑眼睛默不作声地盯着海珞看。

    海珞轻声问：“你有在考虑吗？”

    灰令箭背过身，宽大的黑色罩袍完全遮掩他的身形，迷雾又将其笼罩，显得他的背影无比的孤寂。

    “如果我的诅咒永远无法解除。海珞，你确定你会喜欢一只老鼠吗？”

    “不确定，我想我喜欢的是你，你的灵魂在哪里我就的心就追随到哪里。别说是只老鼠，即便你变成蜡烛，变成壁画上的铁器，变成任何东西我都会喜欢。”

    城堡里的物件虽然性格各异，但多少会受主人的影响。

    海珞昨夜看着那些烛火入神时，他确实从中看到了灰令箭的些许灵魂，由于太过真实灵动，故此他短暂地陷进了幻想之中。

    即便灰令箭拒绝他，讥讽他，但那些物件不会。

    跃动的烛火催促灰令箭答应他，厨房的厨具给他准备热腾腾的食物，甚至缄默的地毯也在黑暗中悄悄把灰雾送到他的身侧将他唤醒。

    他能通过灰令箭赋予给那些物件的灵魂中，窥视到这个人掩埋在心底深处的内心世界。

    尽管海珞说得无比诚恳，灰令箭还是没有立即答应他。

    “你肯定又是在迷惑我，你们人鱼最会迷惑敌人。”

    海珞轻声笑道：“首先，你不是我的敌人；其次，现在我并没有看你的眼睛，我要怎么迷惑你？”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最后，如果你意志足够坚定，那么我再怎么迷惑也是白费功夫。灰令箭，你的意志不坚定，你的心始终向着我。”

    灰令箭一言不发地站起身，缓缓朝迷雾深处走去。

    海珞脸上的笑容散去，深紫色的眼眸霎那间失去了亮光，他安静地盯着他漆黑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口气。

    看来灰令箭已经做出决定，他果然毫无用处，失去了所有人的信任，连仅存的一个也不剩。

    海珞在迷雾中呆呆地站了好一会儿，他转身准备离开，想着去找个安静的地方等死。

    “奇怪？你为什么不跟上来？”

    海珞听见这道熟悉的声音后眼眸一亮，他能感觉到灰令箭在迷雾中缓慢地移动，渐渐朝他的方向折返回来。

    灰令箭的面容逐渐在海珞眼前清晰，这个人的脸庞依旧冷酷苍白，但他的声音轻松而柔软，不再冷冽刺骨，反而有着春暖花开般的温度。

    “海珞大人，您说好的追随我呢？”

    海珞的目光穿过流动的迷雾，直直地对视上灰令箭闪着亮光的眼睛。

    他礼貌道：“对不住，我失去了一些自信。或许，您能否把话说得再明白一些？”

    “既然你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拒绝你显得我很没有教养。”

    灰令箭咬了咬嘴唇，把话说得明明白白，“海珞，我可以答应跟你离开，但前提是你得说话算话。”

    海珞毫不犹豫地发誓：“我海珞以生命起誓，绝对不会欺骗灰令箭。”

    他知道口头发誓压根没什么价值，这不是诅咒，他违背誓言后并不会受到任何惩罚。

    如果灰令箭不相信，他还是没有办法。

    灰令箭果然不信，语气平淡：“海珞，我不信。除外你现在证明给我看。”

    海珞愣了愣，他打量了一番周遭的环境，虽说这四下无人，还有迷雾遮掩，但土地潮湿阴寒还有枯枝烂叶的腐朽气息。

    如此轻率地在这种地方结合，是对配偶极其不尊重的。

    海珞慢慢朝灰令箭靠近，用手臂圈住他的肩膀，抱紧他轻声道：“回去再证明，可以吗？”

    灰令箭愤怒地将其推开，皱起眉头不满道：“现在亲我一下是会害海珞大人的命吗？我的嘴唇到底是抹毒药了还是插刀片了？你连一个吻都要百般推拒，海珞……唔……”

    海珞意识到自己误会了意思，他轻轻将人重新拽进怀里，没等灰令箭把话说完，直接低头对准那张嘴唇用力地吻了上去。

    灰令箭被亲得失去了声音，血色一阵一阵地往他脸上涌，苍白的脸逐渐变得通红，连同耳尖和脖颈也染上一层薄薄的红。

    海珞从唇齿间跟灰令箭交换呼吸，手掌轻轻摩挲着他的腰身，等感觉亲了足够久后才轻轻松开他。

    等海珞睁开眼睛一看，他惊觉灰令箭红着一张脸，害羞到不敢直视他，眼神四处乱飘。

    “你怎么……”

    灰令箭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若无其事地说：“奇怪，我感觉我的脸好烫。”

    海珞没忍住笑意，他用手指轻轻碰了碰灰令箭的脸，轻笑着调侃道：“灰令箭大人昨晚暗处行事，亲完就跑，是不是也在害羞？”

    灰令箭羞愤地戴上连着罩袍一体的黑色帽子，遮住大半张脸后这才说话。

    “你的吻灰令箭大人表示很满意，他要收回那句不过如此。”

    海珞退开些许距离，挺直身躯，姿态优雅地抬起右手，紧握成拳贴在左胸口处，微微躬身低头，虔诚地朝灰令箭行了一个骑士礼。

    他的动作平静又流畅，神情专注而真挚，微笑道：“请您帮我转告灰令箭大人，我对他的收回表示感谢。”

    “您务必放心，我会转告的。”

    灰令箭主动牵住他的手，又接着说：“我答应跟你走，但还是需要回去一趟。”

    “好。”

    海珞知道私自带走灰令箭的行为太过于草率，出远门需要准备行囊，而且他还没有好好询问灰令箭身上的诅咒是怎么回事。

    他们重新折回沼泽森林的城堡。

    一路上那只灰兔子都兴奋得蹦来蹦去，最后一头栽进灌木丛，幸福地撞晕了过去。

    灰令箭骂了句蠢兔子，把它从灌木丛中用力拔了出来，最终兔子安宁又祥和地躺在海珞怀里沉睡。

    这回是灰令箭亲自带路，他熟悉这里的每一条路，抄近路没多久就回到了城堡。

    “把灰雾放地上就好了，它在哪儿都能睡，地毯就是它的床。”

    海珞先前跟灰雾短暂相处过，那时的灰雾还只是一只很普通的兔子，并没有灵性，通常是睡在笼子里的。

    他跟灰令箭是在这个地方偶然相遇的，在这里住过的时间不算久，加上上辈子多活的三年的时间，他这是五年后重新回到故地。

    跟灰令箭分别的地方是在魔王堡，他们断绝关系后，他回了海底，而灰令箭回了沼泽森林。

    兜兜转转，仿佛一切回到原点。

    他们初相识，他们重归于好，都是在这个地方。

    海珞一时思绪万千，他轻轻把灰雾放在地上，跟着灰令箭一路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