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纪暖来之前，几人暂时将陆子期安置在操作室。对维生舱中的他来说，在哪里其实都没有太大差别。

    由于涉及晶体产品，青盒项目能否继续进行，需要等待Y计划的研究结论发布后由延生管理层决定，九文华当下也无事可忙。在等待期间，他询问孔圣谷自己能否来帮忙，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也好分散一下注意力。

    孔圣谷自然答应，意识连接器是青盒的重要一环，让九文华来看看研究小组的情况也无不可。

    就近期的事件进行预想，纪暖的能力远远不只是在动物救治中起到一些作用，她很可能会成为人类涉足未知世界的重要领路人。

    这个女孩儿身上的秘密意义非凡，侨雅可有些遗憾没能在更早的时候认识她。

    作为邹冰蓝曾经的好友，她也很遗憾没有参与冰蓝女儿的成长过程。本以为会永远是彼此最亲密的人，却终究在成长道路上走散了。

    侨雅可深呼吸一口气，尝试联络邹冰蓝。这一刻她倒有点希望联络不上邹冰蓝，这样她就有理由通过留信息的形式避免一对一交流。

    然而晶体芯片很快连接成功了，邹冰蓝的声音传来。虽然她确实很忙，但毕竟需要时刻准备接通来自各方的公务交流。

    “冰蓝，我希望能将暖暖带来Y计划。”侨雅可组织着语言，将其实已经在心里重复过很多遍的话说了出来，“我们希望对她的意识进行研究。近几日我的同事尧呓心会带她过来帮一个忙，当然这次只是协助，并不是开始对暖暖进行个体研究，你放心。我现在是想问一问你的意见，以后，能否让暖暖来我们这里？如果，你有顾虑的话……”

    “暖暖同意的话，我没有意见。”邹冰蓝打断了侨雅可越发尴尬、声音渐轻的话语。

    单论工作而言，不谈理念，她一向认可侨雅可的能力；单论品性而言，更无需多想，她知道侨雅可从小到大都是值得信赖之人；单论自己作为母亲的身份，她知道是时候放手，给女儿自己做出人生决定的自由。

    “雅可，我相信你。”邹冰蓝补充了一句。

    有些酸涩暗暗涌上心头，侨雅可轻声回道：“谢谢你。”

    纪暖这次在生物样本分析室的表现，大家有目共睹。邹冰蓝早已考虑到意识项目的研究人员会有这样的请求，她与纪轻阳谈过，或早或晚，他们会收到这样的通知。

    为人父母，他们习惯了把女儿当作孩子保护，也因为心底隐隐的歉疚，希望能保纪暖一生安稳地在生态园小小的范围内，无风无浪。

    在这个世界上，每个家庭都呈现着不同的发展轨迹，每个孩子的成长过程都没有必然的走向。

    纪暖的幼年经历可能稍微特殊一些，这让她缺少了一部分寻常孩子大多会经历的童年趣事，但她的经历也并不枯燥，而是另一种形式的精彩纷呈。

    如果纪暖的人生可以有更多可能，作为父母的他们，也该让她去试一试。要说完全放心自然也不可能，但纪暖有着独立的人格意识，她有自己选择的权利，既然她想，那他们可以试着放她去做自己愿意的事。

    如果保护变味成了束缚，这显然不是夫妇两人希望女儿感受到的爱。

    经过这一次的事件，很多人明里暗里对晶体产品和延生有所不满。原本抱有些许成见的邹冰蓝，却在与研究人员合作共事期间，对延生有了更多了解，产生出从前一直忽略不顾的信任和理解。

    与旧时好友重逢后，她们其实并没有太多接触，但女儿纪暖对侨雅可的信赖她看在眼里，心有所感，也许算得上另一种奇妙的缘分吧。

    同时，纪暖第一次见面就喜欢侨雅可，应该也关乎她发现并重视着纪暖的价值。

    与生物打交道这么多年，人类也是一种生物，邹冰蓝很清楚人往往都有自我价值展现的本能欲望，毕竟又有谁会刻意拒绝愿意充分认可自己的人呢？

    她们能彼此信任，相识相知，这让邹冰蓝生出些慰藉感。仿佛内心某些陈年旧痕上，缓缓淌过柔软而又绵密的胶质，填进那些细小纵横的干涸纹路之中。

    那些亲密的时光仿佛已经过去了许久，又仿佛就在眼前。

    以两人当年的关系，侨雅可不可能这么晚才结识自己的女儿纪暖。以为过了交叉路口自然渐行渐远，但人生从来不是简单的直线，走着走着，她们还是遇上了。

    一路上侨雅可收拾着自己的心情，回到了【核心意识研究组】。在Y计划，这里被称为基地“心脏”。

    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侨雅可顿生无力感。她已经努力支撑了很多天，即便是夜里独自休息的时候，也没敢松懈下来的一切情绪，在这一刻，她突然真实地感受到了沉重的力道，她的心突然有些摇摇欲坠。

    “老师。”侨雅可尊敬地唤了一声。还想继续说什么，却发觉也无话了，又默默地合上了口。

    资圣茵抬头看着侨雅可，安慰鼓励的话语一时也不知从何起头。

    两百多岁高龄的资圣茵，看起来还是精神爽利。

    资圣茵早已得知近期发生的情况，在侨雅可回来之前，她已经开启了从初代晶体至今全部样本的重新校验，同时调阅了大量晶体相关项目的存档资料。

    “小雅，永远没有最后一份答卷。这是一份旧答卷，现在成为新题目，我们可以一起答。”资圣茵通过晶体芯片与侨雅可意识直连。

    她竟然记得。

    进入延生，通过Y计划的考核，在成为正式成员前做的最后一份测试中，侨雅可写过一句话，给延生、给Y计划、给自己未来研究生涯：“永远没有最后一份答卷。”

    加入Y计划工作多年，侨雅可因晶体研究受资圣茵重视，此后真正相熟起来，尊其为老师这么多年，她似乎并未提起过对侨雅可曾经的答卷有所印象。

    眼前的老师和善地微笑着，她的声音从晶体芯片传来，也像是从意识深处传来，侨雅可视线模糊。

    【名词注释】

    【Y计划核心意识研究组】

    通常被称为Y计划基地“心脏”的重要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