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森、恐怖、骇人听闻等等。这座塔原本是王权的象征，但自从第一个囚犯被关押进来之后，它就偏离了最初的建造目的，成为了英国历史上最着名的政治监狱。

    它的足迹遍布史书，从不幸的亨利六世到无数贵族和王室成员，都在这座塔冰冷的石板上结束了生命。这座矗立在市中心的监狱堡垒，足以激发无知市民的文学想象力，关于它的鬼故事，在伦敦街头巷尾随处可闻。

    直到两年前，1895年的冬天，那起事件发生之前，都是如此。

    一夜之间，被关押在塔内的囚犯和狱卒纷纷死去，伦敦塔被迅速关闭。当局派出了一批又一批调查员，但进去的人都没有出来，市民的恐慌情绪也随之急剧高涨。

    最终，议会将这起事件定性为原因不明的瘟疫流行，并发布了将所有病人驱逐到澳大利亚的指令。

    即使是对官僚主义迷宫恶评如潮的伦敦行政系统来说，这次的行动也堪称神速。

    419名囚犯、75名士兵、6名军官、8名调查员，一夜之间全部撤离。从伦敦塔到伦敦港的道路被封锁了整整一个晚上，这些人分别乘坐三艘快速帆船——“东方号”、“白鸥号”和“海市蜃楼号”离开了英国。

    此后，伦敦塔就被废弃了。

    阴郁的想象是英国人的天性。然而，他们并不会沉溺于悲剧，而是带着一丝隐秘的微笑，享受着淡淡的罪恶感。

    关于废弃的伦敦塔，各种流言开始流传。从经典的鬼故事——因为走得匆忙，塔里还有尸体在腐烂，到毫无根据的阴谋论——根本就没有什么瘟疫！

    恐惧反而激起了人们的冒险精神。

    从无所畏惧、无法控制自己人生的贵族青年，到别无选择的孤儿，一支又一支探险队潜入了这座位于市中心的堡垒。

    然后，没有人回来。这样的事情反复发生，最终，再也没有人提起伦敦塔的名字，也没有人再去那里。

    而现在，这座塔就矗立在菲勒蒙的眼前。

    在河面上……实际上，伦敦塔是建在河岸边的堡垒，但由于河水泛滥，外墙底部完全被淹没，所以看起来像是漂浮在水面上。

    塔的墙壁在瓢泼大雨的冲刷下，泛起层层涟漪，看起来摇摇欲坠，但实际上却岿然不动。

    难怪神父进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水位如此之高，如果没有船，根本无法进出。而如果乘坐小船，恐怕会被泰晤士河的激流卷走，一路漂到大海。

    既然没有出来的办法，菲勒蒙进去的希望也十分渺茫。但他不能放弃。

    此刻笼罩着伦敦的暴风雨气流，分明是以伦敦塔为中心旋转的。如果塔里发生了什么事，他必须到场。

    “那天也是这样。”

    菲勒蒙突然想起了两年前的事情。雅各布岛沉没的那天，他也是这样在雨中奔走，一个警察拦住了他……

    “喂，老人家！”

    回忆如此清晰，他甚至听到了幻觉般的声音。不，这不是幻觉。眼前一亮，他被强光包围了。

    “那里很危险！快回家去！”

    这么说来，即使是波涛汹涌的泰晤士河上，也有船只航行。

    那就是伦敦消防队运营的四艘铁甲船。用探照灯照射他的消防队员看起来并没有恶意。

    “这也太巧合了。”

    这几天，菲勒蒙已经不止一次这样想了。而且，据他所知，在伦敦，没有巧合这回事。

    某种他不知道的力量，正在将他引向伦敦塔。

    “但，这无疑是个机会。喂，这里！载我一程！”

    “您被困住了吗？我们马上过去！”

    误解了他意思的消防队员将船靠近了他。在别人的搀扶下，菲勒蒙登上了船。

    “谢谢你们救了我，顺便再帮我个忙。”

    “如果您想去附近的岸边，我们可以送您过去。”

    “不，不是这样的。我想去河中央。”

    菲勒蒙指着伦敦塔，对一脸茫然的消防队员说道。

    “最好是，城墙上面。”

    死亡通常与寒冷联系在一起，但菲勒蒙敢保证，死亡绝对没有现在这么冷。

    出于安全考虑，消防队员几次劝阻，但最终还是拗不过他，小心翼翼地将他送上了城墙。

    目送他们离开后，菲勒蒙慢慢地走下城墙，下半身浸入水中。他这样做是为了让心脏慢慢适应冰冷的河水。

    城堡的庭院也已经被水淹没，但水位不像外墙那边那么高，无法通行。而且，这里的水流也比较平缓。

    但这寒冷，如果说他没有预料到，那是谎话，但如果说他已经做好了准备，那更是弥天大谎！在齐胸深的河水中跋涉的过程中，他无数次与死神擦肩而过。

    一个在枪林弹雨中幸存下来的家伙，竟然差点被河水冻死？正如某些人所说，这可真是个窝囊的死法。

    好不容易到达了主建筑，白塔的大门却锁着。

    真是要疯了！

    啊，不对。只是因为水压的关系，门被卡住了而已。

    菲勒蒙用力推开了大门。他一定是冻坏了脑子！门一打开，庭院里的水便涌入室内。然后，理所当然地，他被湍急的水流冲倒了。

    水流不断地，不断地涌入，他根本无法站起来。

    等到水势稍缓，原本齐胸深的水已经退到了膝盖左右，而他，他差点就死了！

    他浑身颤抖着，艰难地爬上楼梯。然后，一种惊人的求生本能驱使着他——他脱掉了湿漉漉的外套、腰带、背心、衬衫和裤子，一股脑地扔在地上。

    虽然阻止了体温继续下降，但他的情况依然不容乐观。

    菲勒蒙在外套口袋里翻找着。虽然他不抽烟，但他总是随身带着火柴，以防万一。铁质火柴盒湿漉漉的。

    他一边祈祷，一边打开了火柴盒。大部分火柴头都沾了水，无法使用，但只有一根倒着放的火柴还保持干燥。

    真是幸运。但他需要更大的幸运。用一根火柴温暖身体的想法，早已被世界上最着名也最悲惨的寓言否定了。

    他突然想起：对了，子弹，子弹里有火药！

    他急切地翻找着外套，这时，他才反应过来。蠢货！刚才把手枪扔了啊！

    幸运女神再次眷顾了他。

    他竟然在地板上找到了那把手枪。啊，韦伯利左轮手枪，军用物资！它怎么会在这里？说实话，他一点也不想知道。他只想知道里面还有没有子弹。

    他倒出弹巢里的子弹，一颗未击发的子弹落在了他的手上。他用匕首撬开了子弹的底火，然后用颤抖的双手用力拧开弹头。

    即使戴着皮手套，因为潮湿的缘故，他的手还是几次打滑。

    “拜托，拜托！”

    他自认为力气不输任何人，而且现在性命攸关。他使出浑身解数，眼前一黑，头晕目眩。这是因为头部充血。

    这时，传来“砰”的一声。

    他以为自己的手指断了！

    但断裂的，是子弹的连接处。他胡乱地推倒了一个木架子，把火药倒在上面。

    “拜托，点着！”

    为了防止火药受潮，他甚至脱掉了手套，点燃了火柴。摇曳的火苗微微闪烁。已经是第三次幸运了。

    他小心翼翼地护着火苗，不让它熄灭，然后将它扔到火药上。

    “噗”的一声轻响，火焰点燃了木架，熊熊燃烧起来。

    “呼……”

    他身上的颤抖终于渐渐平息下来。

    随着温暖回归身体，菲勒蒙也渐渐恢复了冷静。与此同时，他的目光也投向了原本昏暗的室内。回想起刚才的狼狈，他心中自然而然地产生了许多疑问。

    首先，最重要的是，为什么手枪会掉在这里？

    虽然伦敦塔在1895年之前一直驻扎着军队，所以留下枪支弹药也不奇怪，但这个位置也太奇怪了。竟然在楼梯中央。

    水面上漂浮着什么东西。

    因为光线昏暗，看不清楚。菲勒蒙俯下身子，那东西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

    “天哪，是个人！”

    他惊呼出声。

    但他不可能赤身裸体跳进冰冷的河水里，于是他环顾四周。没有找到合适的工具，无奈之下，他只好拉扯一块钉在墙上的木板。

    他原本以为这块木板很牢固，没想到却轻而易举地被扯了下来。他伸长手臂，用木板上的钉子勾住漂浮者的衣服，将他拉到自己身边。

    正如他所料，这个人已经死了。

    虽然因为冰冷的河水，尸体已经失去了体温，但判断死亡时间并不难。因为死者身上没有明显的溺水迹象。

    “死了没多久。没有外伤，是失温还是溺水？”

    菲勒蒙搜查了死者的衣物，希望能找到能够证明他身份的东西。

    他发现了三件事。

    第一，死者并非为了躲雨而躲进塔里的流浪汉。第二，他也不是平民。菲勒蒙的指尖触碰到了熟悉的触感。

    是一把手枪。

    第三，他不是军人。

    菲勒蒙缓缓抬起头，环顾着齐膝深水的房间，然后瞪大了眼睛，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这他妈的……”

    水面上漂浮着几十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