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内,吊着四个人犯。
方选认出,其中有两个是吴铁山手下的小头目,另外两个则从未见过,想来是夜行虎的手下。
此时四人已被摧残得不成人样,不过倒也不值得同情。
这帮山贼平日里没少祸害老百姓,如今也算是报应临头。而且方选也给过他们机会,是他们自己不珍惜罢了。
宋廉正在亲自询问,一旁的桌案上放着纸笔,李思惕正忙着做笔录。
犯人被轮流提到审讯室,见了绑着四人的惨状,胆小就直接交代了,只有几个嘴硬的还在死撑,挨了鞭子后,不但不招供,反倒开始骂骂咧咧。
但在赵虎到来后,他们就立即学会了配合。
因为赵虎一走进审讯室,就问了一句:“都招了否?”
说着就走到吊着的犯人面前,徒手抓住对方腹部的伤口,狠狠撕开,顿时鲜血喷溅,原本昏迷的人犯瞬间发出痛苦的嘶吼。
“若是不招,我就将他心肝掏出来。”赵虎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狠的话。
“赵校尉不必如此。”宋廉忙道,“人犯正在招供。”
赵虎闻言,收回双手,看了看那嘴硬犯人,走到他的面前,直接在他身上擦拭手上的血迹。
虽说犯人也是杀人不眨眼的山贼,但从未见过这等场面,吓得浑身直打哆嗦,瞬间就不嘴硬了,连连叩头:“我招,我什么都招!”
随着审讯的进行,很快厘清两座山寨的具体人员情况,除了已经到案的,死亡和潜逃的也都问了个大概。
李思惕笔走龙蛇,一口气画了数十张画像,每一张上都标注了姓名和特征,随后逐一复画。
“宋将军,切莫忘了你我之前的约定。”方选对着宋廉说道。
“那是自然。”宋廉忙回。
为了确保事情顺利,方选再次重申道:“记得通知各个村子,必须严格实施邻里互保,再有村民当了山贼,则全村受罚,对应的保长和里长下狱。凡举报山贼者,必定为其保密,一经查实,必有重赏。”
所谓的邻里互保,是古已有之的管理手段。
百姓十户为一保,十保为一里,由里长和保长统一管理,一户犯法,其余九户同罪。为了避免被罪犯牵连,百姓不得不互相监视,随时举报。
这种制度毫无人性可言。
但乱世必须用重典,要彻底清除匪患,就得出重拳。
过去山贼一直难以根除,除了官兵不作为,另一个原因就是不少山贼就是本地人,对环境十分熟悉,很轻易就会地方豪强勾结,其中利益盘根错节,如同苍天老树,自是轻易无法撼动。
如今方选已经将这棵树连根拔起,下一步就是清除滋生它的土壤,避免死灰复燃。
宋廉是聪明人,当然能看出方选的用意,于是喊来士卒,照原样吩咐下去。
一番安排过后,牢中事务也已经处理完毕,只有李思惕还在继续临摹自己画的画像。
“可画好了?”方选问。
“才临摹了一份。”李思惕回。
“这你得画到什么时候去。”方选摇摇头,指着画像道,“去找几个画师来临摹,尽快发布海捕文书。”
宋廉会意,招呼两个士卒前去找人。
李思惕闻言,也放下了毛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收起整理好卷宗和笔录。
“思惕,你随宋将军去呈交卷宗吧。”方选说道。
他刚从城主府回来,感觉那里面水很深,自己恐怕把握不住,所以不想这么快再次返回。
宋廉却对着方选拱手道:“还是请先生呈给侯爷吧。”
方选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宋廉虽是个都尉,却只能算个中级军官,甚至比刘勇的校尉还要低一级。军中等级森严,他的顶头还有骑都尉、郎将、偏将等等一系列上司。
以他的级别,根本没有资格面见主帅,所以才会请方选出面。
“你们随我同去。”方选说着,领头朝外走去。
几人出了营牢,朝城主府走去。
行进中,方选再次想起那个问题。
以宋廉的能力,既有业务水平,又懂人情世故,照道理来说,不可能一把年纪还只混了个都尉,其中定有隐情。
于是试探问道:“宋将军从军多久了?”
“回禀先生,末将才到舞象之年时就已从军。”宋廉回,“距今已有一纪。”
所谓舞象之年,也就是十五到二十岁,而一纪则是十二年。也就是说,宋廉十五六岁就已经参军,现在的年龄则是二十七八,最大不到三十岁。
“你这是不到三十岁?怎么我第一次见就觉得你有四十多了。”看着宋廉的老脸,方选心中腹诽,随后说道,“十多年时间,才升作都尉,怕是有些屈才了。”
“不瞒先生,我家世代军户,这都尉一职,尚且是家父传给我的。”宋廉回。
“得,合着你干了十几年是原地踏步啊。”方选一头黑线。
于是好奇地问道,“以宋将军之能,为何迟迟不得晋升?”
“哎……”宋廉叹口气道,“只因得罪了长公子。这军中要职,无不是长公子的拥趸,我得罪了他,自然是再无出头之日了。”
“却不知是如何得罪他的?”方选追问。
宋廉摇摇头,没有继续回答。
方选见状,也不再纠缠。
按照刘腾飞的骄纵性格,想得罪他并非难事。这种事情只要有一次,即便刘腾飞本人不说话,手下人为了讨好他,也会尽力打压宋廉。
于是双方陷入沉默,又走了一阵,几人已经来到城主府前。
就见门口有人正在忙碌,走近一看,是几个家丁正在打扫,同时将旧的匾额取下,挂上一块金灿灿的新牌匾。
“侯府。”方选抬头看去,很庆幸自己学过这两个字,要不然这会只能靠猜。
随即就想到了范瑾。此番剿匪回来,还没来得及去范家铺子,过会一定得买点礼物去看看。
心里想着,就迈步走上了台阶。
家丁见了方选,急忙停下手中工作,迎上来行礼道:“二公子好!”
“二公子?”宋廉闻言一愣,“什么二公子。”
“这位军爷怕是还不知晓。”一名家丁忙道,“侯爷已经收先生做了义子。”
“哎呀,恭喜!恭喜!”宋廉闻言,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同时连连拱手,“今日我做东,到春风楼好好喝两杯。”
“不急于一时。”方选不好意思地摆摆手,拉着几人进了大门。
一个家丁立即上前引路,带着几人来到书房前。
通报过后,方选让李思惕和赵虎在门外候着,单领着宋廉进了书房。他的意思很明显,他要向城主引荐宋廉。
城主正在桌案前,翻看手中的信札。
二人上前行礼。
方选说道:“启禀父亲,到案的山贼已然审讯完毕,漏网者皆已画影图形,正命人发出海捕文书。”
“好!”城主点点头。放下手里的信札,抬头看了一眼二人,看到宋廉的时候,目光愣了一下。
“这是宋廉宋都尉。”方选忙说道,“此番全靠他带兵助力。”
说着急忙朝宋廉使眼色。
后者见状,立即将手中的文书呈上桌案,其中包括案件笔录、人犯证供、结案陈词,以及画像和拟好的海捕文书。
“嗯,好!”城主点头道,“选儿办事,我自是放心。”
“哪里,哪里。”方选伸手拍了拍宋廉的肩膀,“若非宋都尉相助,此番剿匪怕是要费些功夫。”
“宋廉……”城主沉吟道,“你父亲是?”
“回侯爷的话,家父宋金水。”宋廉急忙回,“太平十二年战死的。”
“原来是金水之子,难怪观你有些面熟。”城主点点头,叹道,“这一晃十多年了。”
随即又问道,“如今你在军中身居何职?”
“承袭了父亲的军职,依旧是步弓都尉。”宋廉回。
“怎的,这些年不曾升迁?”城主疑惑道。
看来和方选一样,他也好奇宋廉为何没升官。
宋廉闻言,没有立即回话。
方选看出了他的犹豫,知道他是无法回答这个问题的。
如果直接说是因为得罪了大公子导致,那十有八九今天的引荐就白忙活了,毕竟疏不间亲,人家父子连心,怎容你一个外人进谗言。
但如果说是因为没有立功,那无疑就是承认自己业务能力不行,那十有八九城主也不会提拔他。
一瞬间,现场陷入寂静。
方选脑瓜子飞速运转,立即想到了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