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偕将手轻轻放在申鹤的肩膀上。
感受到余偕温暖的手,申鹤缓缓抬起头,看向余偕。
她愣了一下,忽然露出一个笑。
是一个很淡很淡的笑,淡到甚至让人看不出她的嘴角有上扬的弧度。
但余偕看出来了。
这是余偕第一次看到申鹤笑,他能感受到,这是申鹤发自内心的,并不是在模仿他人。
“我没事。”申鹤对余偕轻声说。
说完,她向前迈了一步,提高了音量。
“曾经,有一个男人,他失去了他的妻子,悲痛万分。
“在悲痛之中,他想让他的妻子回来,想重新见到他的妻子。
“于是,他开始寻找能让他妻子回来的方法,为此甚至抛下他与妻子的女儿,独自离开家很长时间。
“过了很久,他回到了家,也声称已经找到能够让妻子回来的方法。
“他告诉自己的女儿,现在可以去接妈妈回家了。
“女儿当时还很小,世上的很多事情都不懂,听到能让妈妈回来,她很开心,所以就着父亲走了。
“最后,男人将他的女儿带到了一个幽深的山洞,抛下了女儿。
“因为男人坚信,女儿的孤辰劫煞命格会给身边人带来不幸,与其这样,还不如用女儿换妻子回来。
“但最后的最后,男人的妻子还是没能回来,男人花费了不少时间找到的方法,只不过是个谎言罢了。”
申鹤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淡然,就像是在说着别人的事情。
但余偕能看出来,申鹤的语气中深埋的悲伤。
即便因为红绳的缘故,申鹤的情感变得淡漠,即便申鹤在极力隐藏自己的情绪,余偕还是看出她的难过。
毕竟,那是她难以忘怀的过去。
村长听到了这番话,变得沉默下来。
他看着申鹤,不敢相信地摇了摇头,“难道你……难道……”
“没错。”申鹤说,“那个想用女儿换回妻子的男人,就是我的生父,我就是那个被生父抛弃在幽深山洞里的女孩。”
“……”听言,村长彻底陷入了沉默之中。
事实摆在眼前,他所追寻到的能让‘她’回来的方法,早已有人实践过了,那只是虚假的希望。
虚假的希望是有毒的。
村长的浑身都在颤抖,就像是失去了一直以来的信念,信念崩塌的瞬间,无数无形的东西都压在他的身上。
“不、不是这样的,你们在骗我……她一定可以回来……”
“村长,请你清醒点,别再执迷不悟了。”申鹤说。
“你们懂什么!”村长忽然大吼,他放弃了思考,“你们有我这样的经历吗?有像我这样等一个人等了几十年的经历吗!我只是想再见她一面而已,再见一次……我的妻子……”
村长的声音中满是不甘,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他的身后忽然生出黑色的雾气。
那黑色的雾气逐渐成型,血红的双眼、尖牙利爪可怖。
申鹤微微皱眉,手中已然出现淡蓝色的符箓。
和幼时的她所见之物如出一辙。
“交给我吧,我不想你再和这些东西战斗。”
余偕声音在耳畔响起,余偕缓缓走上前去,手中已经握紧了长刀。
“你要做什么?你想毁掉我最后的、唯一的希望吗!”村长大吼着,试图让余偕不要靠近。
余偕闭上了双眼,云切以迅雷之势划破空气。
随着刀刃的呼啸,还有一闪而过的刀光,那些刚刚成型的黑色“仙灵”被生生斩杀,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哀嚎。
“不……不!”村长嘶吼着,不敢相信他的唯一希望也已经破碎。
“这些东西绝对不是你的希望。”余偕收刀,“它们只会加深你的罪孽,醒醒吧,村长,如果你的妻子看到你为了她而不惜残害别人的生命,她会怎么想?所以……让你的妻子安息吧。”
扑通一声,村长跪倒在地。
他的双眼几近空洞,失去了平日里的光泽。
其实……他怎么会不明白呢?他是村里的大家都敬仰的村长,他知道他这么做是在害人害己,可是他总是忍不住去想……万一呢?
万一那个秘法是真的,那他的妻子就能回来了,能再次见到妻子一面,那么就算是让他下地狱,他也无怨无悔。
当初与妻子初见的那个画面再一次浮现在他的脑海,不仅仅是这一个画面,无数美好的时光像是幻灯片一样在他的脑海中播放,那些他记忆最深处的美好,那些他梦到过无数次,醒来之后怅然若失的美好。
良久,村长从袖口拿出了一把短刀,他将刀拔出鞘,将刀尖对准了自己。
“我来陪你了。”
话音落下,刀尖径直刺向自己的心脏。
但在即将刺破皮肤的前一刻,刀停下了。
余偕抓住了村长的手,“村长,该审判你的,绝对不是你自己,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犯了错就该得到惩罚,至于惩罚是什么,就交给璃月的律法来判断。”
夜幕降临。
余偕通报了千岩军,千岩军来到了山中,将村长押回。
这个积压了许久的委托,终于算是完成了。
回到璃月港之后,申鹤一直沉默不语。
她跟闲云说想要出去转转,于是便一个人走在灯火阑珊的街头。
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有说有笑,但申鹤觉得周围的画面还有画面中的笑声,都与自己无关。
自己虽然已经来了这里这么久,但好像还是个外人。
不懂得这里的规矩,不懂得如何与人交流,甚至不懂得笑。
天空中忽然响起一声雷鸣,月亮被云层遮住,月光变得暗淡。
雨滴落下,逐渐密集。
“下雨了?”申鹤抬头看了一眼夜空。
记得余偕说过,下雨了要先躲雨。
可是周围的屋檐下都已经有人在避雨了,她不认识那些人,也觉得自己融入不进那些人的交谈。
于是她选择了继续行走。
雨点拍打在她身上,打湿了衣物,有点凉。
这时,一把伞替她遮住了雨水。
“干嘛傻傻站在这里,下雨了要避雨才对。”余偕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申鹤抬头看向余偕,再一次感觉内心出现了那种不可言说的暖意。
就在这个瞬间,申鹤忽然觉得,自己融入不进人类社会也无妨了。
她的身边并非没有陪伴,不是吗?
至少有师父,还有余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