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荷花池,风景欠佳,但也不妨碍此刻的元戈心情不错的模样。
她眯着眼笑嘻嘻地踱着方步走到佟婉真跟前,弯了腰吊儿郎当地俯视她,“我设计害你?佟小姐什么意思本夫人不大懂……你是指,是我让你爬上了秦永沛的床,导致如今珠胎暗结?还是说,是我设计让你抢了家中为你嫡姐安排的夫君?还是说,是我让你的丫鬟偷偷摸摸带了瓶掺了药的酒来赴宴?又或者,你是想说……是我推你下的荷花池?”
“什么掺了药的酒?!”佟婉真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否认道,“你胡说!”
本来就是为了将掺了药的酒拿回去,又如何会继续往里掺药?元戈自然也清楚,可这种事你知我知,难道还能宣之于口?她嘻嘻一笑,“哦?胡说?酒虽然是洒了没错,但想来这土里应该还是查的出来的,许公子师承知玄山,想必查出点东西来对他而言并非什么难事。”
查出点什么东西来?自然是凭空查出一瓶掺了毒药的酒。
许承锦紧了紧牙槽,这死丫头还是这样,用起别人来还是如此理直气壮,半点没有见外。心里气得牙痒痒,面上却仍是半分不显,甚至还配合着懒懒颔首,“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佟婉真几乎是心领神会地理解了这段对话——她那瓶酒里没有毒药,她很清楚,元戈也很清楚。但许承锦说有,就一定会有……指甲深深抠进了掌心,指尖刺破了肌肤的痛感让她逐渐清醒过来,她偏着头近乎挑衅般看着元戈,“什么酒,我不知道,我也没让丫鬟准备。既是赴宴的,哪还有自备酒水的道理?即便真有,也是这不听话的丫鬟擅自做主罢了,同我可没什么关系。”
说完,视线对上正欲开口争辩的丫鬟。
佟家这位庶出的小姐,从小也没见有人如何教她,偏偏从小就深谙如何拿捏下人,她身边的丫鬟换了一个又一次,有些喂了乱葬岗的乌鸦,有些投了枯井池塘作了那齑粉花泥。
那丫鬟倏地低了头,匍匐于地,不吭声了。
于是,佟婉真又笑了,狼狈的模样,笑起来有种渗人的疯狂感,“你瞧,浅浅,这酒真不是我安排的……你我感情甚笃,你本就没几个朋友的,也只有我愿意陪着你说话,听你说话。如今想必也是有人从中挑拨离间,你才会这般误会于我。浅浅,他们都是见不得你好,你听我说……”
“我听你说个屁!”蹲在地上的于青青猛地拔地而起,撸起袖子就冲了过去,劈头盖脸地骂,“我说你这女人是没脸没皮还是没脑子?你做了这么多腌臜事还好意思来攀姐妹交情?真当我家浅浅是没脾气的烂柿子呢?就算是烂柿子,你也不能逮着同一只使劲捏啊!”
元戈:……这煞风景的,说谁烂柿子呢?再说,那明明叫软柿子。
于青青才不管,刚才那点郁卒早已在对方倒打一耙的控诉里化作恨不得扇上两巴掌的愤怒,这会儿还没扇已经是凭着最后的理智了,哪里还管得了什么柿子?她像是母鸡护着鸡崽子一样拦在元戈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佟婉真,冷嗤,“自己上不得台面,还要怪嫡庶之分,嫡女好好的教养反倒成了拖累,这种笑话我还是第一次听见。本小姐今日就告诉你,本小姐厌恶你不是因为你是庶女,只是单纯的厌恶你这个人。”
“佟……小姐,是吧?温浅这人呢,之前是傻了些,也没人护着些,以至于被你欺负了这么久,名声没了,性命也差点没了。”她的目光过于直接锐利,墨色的瞳孔里像是藏着两团火焰,甚是灼人。佟婉真挣扎着往后褪去,于青青一把捏住了她的下巴,俯身探去,咧着嘴笑意森森,“只今日起,我希望你记着——我家浅浅,有人护了!佟小姐还是换个烂柿子去捏吧,本小姐可不管你是佟家还是哪家的,更不会管你是男是女,惹到了我,照揍不误!你若是不信,大可以试试看。”
她的身后,元戈整个人微微一怔,垂在身侧的指尖猛地一哆嗦……曾几何时,也曾有个人这样张开了双臂站在她身前警告对面闹事的孩子,“我妹妹是有人护的!”
不过半大的孩子,细胳膊细腿的,平日里更是从未大小声过,那是第一次,兄长同人起了争执。
身前的姑娘,回过头来,弯了眉眼,嬉皮笑脸地跟献宝似的,“怎么样,本小姐的这番话气势恢宏不?感天动地不?有没有很像女中豪杰、巾帼救美人?”
元戈,“……”本来挺感动的,这会儿没了。
佟婉真缩了缩脖子,脸颊上被对方指甲划过的地方,微凉的刺痛令人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佟婉真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几乎咬碎了整口的牙。
于青青,她真的敢。
这就是一匹脱缰的野马,在盛京城中横冲直撞,谁也制不住。
佟婉真低了头,脸上疯狂的表情一点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竟是完全的理智和冷静。她轻轻抚着腹中的孩子……这孩子来得太难了。
秦永沛在床笫之间就是个变态,用尽了法子折磨她,还给她灌各种春药、迷魂药,还有完事之后的一碗避子汤。大夫说她的身子早就垮了,就算不喝避子汤也难有子嗣了。可她不愿!她不能被秦永沛那衣冠禽兽玩坏了身子再被当成一块破抹布丢了,然后看着他开开心心迎娶佟语涵!
她把避子汤吐了、倒了,又用各种民间偏方暗中调理着,这才有了这个孩子。她本也没有打算隐瞒很久,这是秦氏皇族下一代的第一人,是长孙,她自然是要母凭子贵的。只是这孩子如今还太小,她怕明枪暗箭的护不住……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元戈这一闹腾,于她来说结果不算太坏。
人尽皆知的皇孙,纵然是父亲想必也不敢轻易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