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吕不韦失魂落魄的离开,李缘的心也渐渐平复了下来。
他突然觉得自己选错了时间点。
如果选到一年多之后,吕不韦已死,秦国成了始皇的一言堂,那时候只要政哥相信自己,哪用得着这么多步骤?
要不是想着吕不韦的存在能震慑下秦国的其他势力……
要不是不想让政哥变成历史上那个孤独的王……
要不是想让秦国避免一次权力碰撞……
要不是不希望吕不韦的自杀影响到了政哥统一天下的行动……
李缘感觉自己真是为大秦操碎了心。
如此行为,政哥怎么说也得给我点封赏意思意思吧?至少会对我多点信任?
毕竟我可是为他解决了一桩大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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蕲年宫宫室内。
“寡人不信。”
“……”
看着嬴政的冷笑,李缘微张着嘴,不知该说什么。
“寡人今年已经22岁了,在王位上待了九年才亲政,这大部分都是因为他!若不是寡人姓嬴,他恐怕还想着更大的权利吧?”
“他会心甘情愿的交权?寡人还不如相信六国有谁会投降!”
李缘欲言又止。
他很想把齐国搬出来……
但仔细一想,嬴政做出这个判断倒也确实合理。
让如今(始皇还未彻底拿到大权)掌控天下第一大权的吕不韦交出相国之位?说出去这个时代恐怕没人会信。
“政哥,很快你就知道了。”
李缘站起身,准备去找个房间休息下,但嬴政却叫住了他。
一回头,嬴政正神情严肃的看着他:“你之前说的皇帝一称,是取自三皇五帝吧?”
“对。”李缘点头:“你统一六国后,认为王号不足以彰显自己的功绩,也认为自己德兼三皇、功盖五帝,所以取皇帝之称。”
此话一出,嬴政脸上浮现出了一股得意之色。
虽然还没统一六国,可只听这称呼,他便能想象得到自己完成功绩之后的意气风发。
但忽然又想起对方曾说过的那些废物皇帝,他脸色又阴沉了下来。
后世王朝那些废物,简直丢尽了寡人这皇帝一词的脸!
眼珠一转,他看向李缘:“那你觉得呢?”
“什么?”
“以你后世之人的角度来看,寡人与三皇五帝相比,如何?”
李缘沉默了一下,怎么感觉政哥有点傲娇?
“这很重要吗?”
嬴政没回答,只是直勾勾的盯着他,昏暗的宫室内两人对视。
沉默了一会,李缘率先移开了目光。
与始皇对视的压迫感,着实有点难抗。
“可与五帝争辉。”
“三皇呢?”嬴政眉头一挑。
李缘沉默着。
但有时,沉默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宫室内数十盏灯火静谧燃烧着,照亮周围的同时,仿佛也让李缘看到了嬴政的一丝不甘和愤怒,这让李缘心里咯噔一下。
历史上的嬴政那五分之一的过错如何来的?
不管是收六国后宫、还是巡游天下,亦是修各种工程,其开端都只有四个字:好大喜功。
(pS:嬴政晚年的求长生只能算是个人层面的昏庸,于秦朝整体来说没多大影响,因为当时秦朝实际上已经烂了,他求不求长生都救不过来。)
他想着给后人留下一个完美的国家,却忽视了当时天下的问题。
这还只是历史上的他。
若是如今因为李缘的刺激,导致嬴政想着非要和三皇比肩一下而更加劳民伤财,那李缘会疯的。
“政哥,其实这一点不是我的态度。”
李缘斟酌着词语:“德兼三皇、功盖五帝,这说明历史上的你自己也明白,你的功是和五帝比的,至于三皇他们。”
“你们其实不在一个维度上。”
“他们是文明开端时的探路之人,你是文明发展时的引路者,或许你自己会认为要是在他们的位置上能做得更好,但历史事实是他们在你前面、他们的功也比你大。”
“后世的课本上不仅记得三皇五帝,也记得你是两千年前开创大一统的千古一帝,从这个角度来说,你没必要非跟他们争什么。”
嬴政看了他一眼,微微眯眼。
虽然有些词他听不懂什么意思,但他能听出这是对自己的安慰,可就是这种安慰让他有点小气愤。
“寡人还没昏庸到觉得功绩不如他们就愤怒的地步。”
“……”
合着我白操心了?
李缘有些心累,摆了摆手离开:“我去旁边的那个房间休息了,政哥明天见。”
直至他消失不见,嬴政的目光都还没有转回来。
沉默许久后,他才重新看向手中的竹简。
这是一套讲述三皇五帝功绩的书,一旁还有十几箱的配套竹简。
“三皇。”
他轻声呢喃了一句,随即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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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
在房门口呆坐了一夜的吕不韦依旧在发呆。
这间院子门口,几名侍者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却没有一个人敢真的走出第一步。
而好巧不巧的是,门客中最受相国大人看重的李斯也联系不上,门客里一样没人敢来打扰明显不对劲的相国。
直到天光渐亮,他才在一阵叹息中回过神来。
缓了一会后,他站起身。
“大人,马车已备好,若急点还能赶上……”
“不需要急了。”吕不韦微微摇头。
很意外的是,下定决心后,他的心情陡然变得轻松起来。
也许,这也是一条退路。
一条对王上、对政儿、对自己都有交代的退路。
没有顾忌周围人的劝告,吕不韦直接走向书房,将自己关在里面。
再次出来时,他手上拿着一份绢帛。
在这个大量使用竹简的时代,身为顶尖权贵的吕不韦在重要文件上都是使用绢帛的,哪怕这一份绢帛的价值其实就足够一个平民之家一月的生活所需。
“让所有门客都回去。”吕不韦看向了身边的管家:“再让平儿做好全家迁徙的准备。”
管家一脸呆滞。
吕平是吕不韦的长子,近年来,吕不韦也有意培养他,在出发来雍城之前,管家还亲耳听吕不韦说自己即将隐居幕后,只为给长子铺路。
结果就这?
你丫的是指迁徙离开之路?
正想稍微询问下时,管家一脸惊慌的停在了原地。
能让如今的相国大人做出这种决定,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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蕲年宫,前殿。
嬴政正与十几名大臣在这里开着小会。
由于不是正式的朝会,加之能坐在这里的都是嬴政的亲信,所以这里的气氛往往也比朝会上的更加活跃。
只是现在,气氛却莫名显得有些凝重。
左边最前方,一位面色有些威严的中年男子沉默不语。
他是御史大夫、昌平君。
原本他是满心欢喜的来参会的,因为他不仅是昨夜平叛的功臣,他的门客还在凌晨时分在城外抓到了逃跑的嫪毐等人。
他是带着请功的心情来的,顺便想看下吕不韦的难看脸色。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吕不韦压根没来。
身为相国,又与嫪毐有一定牵连,还是在秦王亲政后的第一次小会,即便不是大朝会,吕不韦直接不来,也显得极其无礼。
昌平君心里闪过诸多恶意的猜测,但每一个,都是能让他更近一步的机会。
此刻他只希望吕不韦真的是老糊涂准备殊死一搏了。
最上首。
嬴政从一开始的意外,渐渐变得有些欣喜。
吕不韦没有任何缘由没来参会,据他在相国府的眼线回报,昨夜吕不韦的行为更是显得有些异常。
难不成真让那个李缘成功了?
吕不韦打算交权?
门口,一名侍者低头入内。
“王上,相国大人求见。”
“快请!”嬴政激动道。
这一幕让底下十几个大臣都懵了。
什么情况?
王上怎么对吕不韦这么热情了?
嬴政眉头一皱,目光扫过他们,在所有人都回避了他的目光低头不语后,他才重新看向门口。
半分钟后,吕不韦走了进来。
两人对视的那一刻,吕不韦感觉回到了十二年前。
那时刚登上王位的嬴子楚,在当夜把自己叫过去时,也有过这样的一幕。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