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四。
率军追至雄洲城外的耶律大石,根本没给宋军任何喘息之机。
他先在阵前怒斥宋国败盟毁约,然后趁着双方士气此消彼长发动了攻击。
种师道此时身边只剩下五千人,背靠城墙勉力支撑。
本该出城支援的河北军却迟迟没有动静,只在城墙上放箭以为支援。
两军战至傍晚,突然天现异象,风雨冰雹交加,耶律大石果断派出重骑兵横击城外宋军。
西军惨败,种师道被几十骑亲卫拼死护着逃亡。
还不等耶律大石决定是不是要乘势攻城,十万河北军居然在主将刘延庆的带领下,弃城逃跑了!
辽军铁骑一路追杀,至莫州【今河北任丘】方止。
徽宗朝第一次北伐彻底失败......
被裹挟逃到莫州的童贯做了两件事。
一是向汴梁急报,将战败责任全部归咎于种师道和辛兴宗。
二是向北派出秘使,联络金人。
十数日后,汴梁圣旨送达莫州:“闻种师道等兵败,惧甚,诏班师。”
种师道罢职、辛兴宗下狱、雄州知州和诜、高阳关守将侯益等人同罪。
童贯虽然只是被斥责,却实际上失去了兵权,前线宋军被刘延庆掌控。
在此期间,武从文和郭药师打了一仗。
准确的说,是本该被攻打的武家军,主动撵着前来攻打的常胜军屁股锤了一顿!
所谓的“常胜军”,其实是一支全由辽东汉人组成的杂牌辽军,最初的名字叫做“怨军”。
六年前,渤海人高永昌杀辽东京留守萧保先,自称大元国皇帝,占据了辽东。
天祚帝耶律延禧派宰相张琳讨伐,在沈州被支援高永昌的女真兵所败。
于是天祚帝授燕王耶律淳为都元帅,招募辽东饥民人成军,取“报怨于女真”之意,谓之“怨军”。
郭药师就是其中的一位首领。
一年前,东南路怨军首领董小丑作战不利被处死,其手下郭药师、罗青汉、董仲孙等举兵哗变。
天祚帝派耶律余睹、萧干率军平叛,大军一到,郭药师立即杀了罗青汉等同僚,表示愿意投降。
耶律余睹想要杀光怨军以绝后患,萧干不同意,执意招安。
这一番经历充分说明了郭药师是个什么人,反复无常、心狠手辣,且无情无义!
就这么一个人,指望他跟宋军死磕?
耶律淳也是临死前糊涂了!
武从文穿越前,恰好在某本网文里看过这厮的黑历史,知道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这种人不是不能合作,不过必须提前打个预防针,用实际行动告诉他:老子不好惹,别妨碍老子北上!
没错,武从文的选择就是北上!
一直北上到女真人的屁股后面!
......
郭药师很郁闷,他是真没想惹那支神秘的归义军。
之所以说它神秘,主要是因为其行事作风和战法、战绩。
别的宋军只想不战而胜,别说辽地汉儿,就是姓耶律的契丹人都恨不得全部招降。
归义军可好,上手就打汉人邬堡,丝毫不顾及后果和名声!
别的宋军恨不得全部抱成一团,生怕做了那出头鸟,即便一天只走十里也在所不惜。
归义军可好,几千人就敢孤军深入,还把涿、易两州搅了个天翻地覆!
别的宋军即便兵力数倍于敌,也只敢被动防守。
归义军可好,几百骑兵就敢正面硬撼大辽第一名将耶律大石,据说还他娘的打赢了!
就这么一群疯子,郭药师脑子有水才会主动招惹!
能从一个快饿死的饥民混到今天这一步,郭药师觉得自己靠的就是两样东西。
野兽般天生对危险和机会的直觉!
还有什么都敢做,且毫不犹豫做绝的铁石心肠!
道义?底线?尊严?
在他这里不存在的,那玩意儿能当饭吃吗?能换来荣华富贵吗?
别人看到的是辽军北拒女真、南败大宋,似乎中兴有望。
郭药师看到的却是大辽将亡!
女真人是自己停止进攻的,据说按照金宋盟约,燕京该归大宋攻取,那群蛮子也不傻,犯不着为别人去作嫁衣裳。
而大宋别看屡战屡败、丢盔弃甲,奈何人家底子厚啊!
被灭了十万人,转眼就能再聚十万接着北伐!
大辽呢?
就是最后一口气儿撑着,什么时候亡?只取决于耶律淳什么时候咽气!
如此大变局,是坐以待毙?还是乘势而起?
用得着选吗?!
唯一需要选择的,就是降北还是投南而已!
女真人强悍,自己过去顶天了就是第二支“怨军”,甚至连给人家当炮灰的资格都没有。
投靠大宋就不一样了。
就宋军那拉胯到极点的战斗力,自己这一万人过去,还不得被当成祖宗供起来?!
所以此次南下,对郭药师来说就是游龙入海、虎入山林,王霸大业的起点!
打宋军?
也不是不行......
投降前展现一下实力也是好的嘛!
打归义军?
自己又他娘的没想真拼命!
奈何那姓武的就像是被自己睡了老婆,躲都躲不开,似乎非得锤自己一顿不可......
“混账!疯子!废物!”
郭药师挥舞着鞭子四下乱抽,嘴里也不知骂的是谁。
大帐里凡是被他看见的东西都难逃厄运,裹了铁刺的牛皮鞭挨着就是四分五裂。
前来禀报军情的士兵瑟瑟发抖,却跪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只能在心里祈祷自己别那么倒霉。
可老天大概是没听到他的哀求,终于还是被一鞭子抽中了脑袋。
头皮瞬间裂开,鲜血喷涌而出,疼得他一个没忍住惨叫出声。
结果郭药师更怒了,冲过去就是没头没尾的一顿乱抽。
“狗日的还有脸叫唤!两千五百人挡不住一千人!老子抽死你个废物!”
惨叫声很快就没了,跪在帐外的后军统制张令徽面色惨白,额头汗水簌簌而下。
帐中猛地传出一声暴喝:“来人!把这个没用的东西拖出去剁碎了喂狗!”
卫兵还没动,张令徽就是一激灵,胯下热乎乎的瞬间开始滴水。
帐帘大开,一具血糊糊的人形物体被抬走,郭药师紧随而出。
“哎呀!张兄弟跪这干啥?快起来,快起来,赶紧给我讲讲那归义军到底是何模样?具体战法又是如何?”
张令徽忍着裤裆里的难受,挤出笑脸开始解说。
“那归义军不远不近的一直跟着,时不时擂鼓冲锋,可等我军一列阵便即折返。”
“就那么搞了几次,兄弟们实在没忍住追了出去,结果归义军骑兵突然出现,一下就把我军阵势冲散了。”
“归义军步军乘势压来,后军......后军就溃了......”
说到后来,张令徽装出来的笑脸不自觉消失,一副后怕的表情。
“奶奶的一群疯子!咱们都绕着走了,摆明了不想招惹,狗日的竟然不依不饶!”
郭药师骂了一句,手中还在滴血的鞭子凌空一抽,发出“啪”的脆响,吓得张令徽又是一个激灵。
一旁始终没出声的前军统制甄五臣突然插口。
“那归义军到底想要作甚?打契丹人、打河北汉儿邬堡,现在又来打咱们,这是想和所有人都结仇吗?”
郭药师冷哼一声道:“人家这是在警告咱们!”
众人不解的看向他。
郭药师冷笑道:“之前不是得报说,归义军还在涿、易两州留了一支人马吗?姓武的意思就是‘涿州城可以给你,不过别打旁的主意’!”
甄五臣先点点头,又摇摇头,不解的说道:“那他留在涿州岂不是更好?或者去打下易州城也不算难,为何要北上呢?难道还想孤军攻下燕京不成?!”
郭药师不说话了,他就算有一万八千个心眼子,也实在想不透武从文的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