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逸对哑语的精通程度,可谓炉火纯青。即便两人并非以汉语交流,他也能仅凭对方的口型与手势,便准确捕捉到言语间的深意。此时,赵南胜正向那中年人解释,称钟逸为他的挚友,因寻他未果,加之囊中羞涩,才不得已做出先前的举动。然而,中年人显然对赵南胜的说辞持怀疑态度,尤其是钟逸身佩的珠宝,更让他难以信服。面对中年人的质疑,赵南胜束手无策。那中年人身份显赫,似是高棉贵族,对赵南胜说话的语气颇为不客气,宛如对待自家仆人。无奈之下,赵南胜只好透露出钟逸是公主邀请的贵客。中年人似乎对公主颇为忌惮,闻言后不再多言,带着随从离去。
赵南胜转而面向钟逸,神秘兮兮地说道:“公子,请恕在下交浅言深。公子可是南汉世子,或是其他国家的储君?若是如此,我赵某人定当全力相助,助公子抱得美人归。毕竟,我们曾同为大唐子民,龙的传人,自当互帮互助。但若公子并非世子或王子,仅是富家子弟,那我便劝公子放弃公主,莫再妄想娶得美人。”
钟逸听了赵南胜的话,心中颇感不悦,语气平淡地回应道:“我既不是世子,也不是王子,但为何不能娶高棉国王的公主呢?”
“其中缘由有二。”赵南胜看出钟逸的不悦,但仍直截了当地说道,“其一,身份门第不符,即便娶了公主也无益,国王绝不会将公主许配给公子。据闻,国王已决定通过比武招亲,为公主选定夫婿,公子乃读书人,即便有机会,也难以战胜那些王子、世子和国王。”
“多谢赵兄的好意,我心领了。”
“公子既称我一声兄,我便更要劝公子莫要妄想公主。若公子信得过我赵南胜,且是为求偶而游历,我定会在中土、高棉、暹罗等地,为公子寻觅一位配得上公子的绝色佳人。”
钟逸听了赵南胜的话,不禁想笑,摇了摇头说道:“多谢赵兄!我游历并非为求佳人,只是偶然邂逅公主,她盛情邀请我去王宫一游,我已答应,不能不去。”
“但我还是劝公子不要去。”
钟逸不愿再多谈此事,坚决摇头表示一定要去。
见钟逸决心已定,赵南胜不再多言,凝视钟逸片刻后说道:“公子若一定要去,可否答应我三件事?”
“赵兄是为我好,不用客气,请直说无妨。”
“一是不要声张,扮作普通游人随我同行,我负责公子的饮食起居;二是不要参加比武,或者说不要想参加比武。”
钟逸闻言沉吟片刻,觉得并无不便,也勉强答应了。他并不想多事,去招惹那些王子、世子和国王。若公主不选择自己,更无需让人注意到自己。
赵南胜也是骑大象赶路,身后跟着十多头大象,每头大象背上都坐着一个当地人,载满了吴国所产的织锦等物。赵南胜告诉钟逸,他每年都要往返吴越、南汉,甚至后汉、扶桑、高丽、百济等地多趟,将高棉、暹罗所需的货物运来,又将这两地的货物运往那些国家,获利颇丰。在吴越国,他已算得上是富商了。他在高棉有几个店铺,在入海口还有一个庄院作为货仓。其中,以在吴哥所开的几家店铺规模最大,生意最为兴隆,因此他常年留在高棉管理店铺。在高棉的中土人,除了他以外,还有七姓人在此经商,总数不下五千人。这七姓人分别来自中土的不同地方,所贩卖的货物也各不相同。他们之间并无争斗,相互往来和睦。特别是张姓弟子进宫后,其余六姓对张姓都交好,希望能多做一些王宫里的生意。
赵南胜在说话间,仍不忘劝钟逸打消争取公主的念头。他说高棉人的男女之事与中土人不同,颇为随意。只要看得上眼,女子便会同意交合。他还以自己的经历为例,说自己长年在外,身边没有夫人,便常找当地女子为伴,事后给一些银子便各不相干。钟逸听了这话有些尴尬,但想起一件事后,不禁望着赵南胜微笑。
“怎么了,公子不相信?”赵南胜不想让钟逸看轻自己,认真地问道。
“赵兄所说的,可是勾栏院里的女子?”钟逸红着脸笑道。
“哈哈,钟公子,你莫要误会!我赵某人虽在此道上算不上什么正人君子,但在高棉,那些女子确实值得一观,且无需前往勾栏之地。若真要我去那勾栏,我还真是不敢。这里与中土大不相同,勾栏里的女子境遇凄惨,几乎与牲畜无异。我好歹也算是个有些银两的人,怎会自降身份去那种地方?倘若兄弟你还不相信,我即刻便试给你看,立时就能招来一个女子。”
“我信,我信!”钟逸可不想让他真的招来女子,连忙应承道。
大象背上设有一张长椅,配以锦帐,空间宽敞,足以供两人行事。因此,钟逸真怕赵南胜招来女子。
“信便好。不过,我知道公子只是口头上相信,心里还存着疑惑。待到了吴哥,我定会让你心里也信服,否则公子还真以为我在吹牛呢。”
钟逸不便再多说,于是转移话题,让赵南胜谈谈生意上的事情。赵南胜对此道精通无比,地理、航海、气候、风雨、货物、时机等,说起来滔滔不绝,真给钟逸好好上了一课。钟逸最初只是为了转移话题,但听着听着便入了迷,不禁提出自己的看法和问题,又激起了赵南胜的谈兴。
两人一路谈笑风生,赶到吴哥时,天色已近黄昏。吴哥城是一座由巨石砌成的城堡,占地广阔,其规模不亚于南平的江陵、南楚的潭洲,比钟逸熟悉的巫山城要大得多。最让钟逸惊奇的是,吴哥城竟是用如此多的石头筑成,不知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财力和心血。观察吴哥城的百姓,似乎并不富裕,一路上可见不少衣衫褴褛的男女老少。即使是有钱人,也多以大象为骑,少数人拥有马车,可见吴哥城并非富得流油。赵南胜虽说高棉人以大象为运载工具,但马路上仍有马车行驶。这一路来的官道宽阔,车辙清晰,其中还有疾驰的华丽马车,更说明马车并非无用,而是少有人用得起,只能以本地最为方便的大象为交通工具。钟逸心中产生了许多疑问,但不好向赵南胜多问,只能将问题留在心里。
赵南胜的店铺位于吴哥王宫外的一条街上,当街是一座木楼,下面是货仓,楼上是接待客人的地方。楼后是一个院子,两边是大象棚,最后面是一座较大的楼,用以住人和存放贵重货物。
赵南胜让钟逸沐浴更衣,换上当地人的衣服,这才与他共进晚餐。餐桌是一张矮几,上面摆放着中土和高棉的食物,让钟逸一时不知如何取食。见赵南胜等人开始用手抓食,他便入乡随俗,取食自己喜欢的东西。赵南胜看出钟逸不习惯,面露异色,却未多问。直到酒足饭饱、洗过手后,下人沏上茶来,他才将心中的疑问说出。
“钟公子,你这一路来没有这样吃过饭?”
钟逸不在意地点了点头。
“那你又吃了些什么?”
“没有吃。”
“没有吃?钟公子,你在跟我开玩笑吧?从南汉到这里已经有上千里路,你说你没有吃过饭?不吃饭你如何走来?怕不是早就饿扁了?真是不懂!老实说,钟公子,我越来越不了解你了。”
钟逸这才注意到赵南胜的话,为减少他的疑虑,笑道:“我只以水果为食。”
赵南胜摇头道:“不对,不对。今天在路上你还不会吃这热地方的水果,你这话就更不对了。”
钟逸无需再回答赵南胜,因为楼下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好呀,你果然在这里!赵老板,我要带走他,希望你不要阻拦。”
“若雅姑娘,你是公主派来的?”赵南胜坐着未动,皱眉问道。
“是又怎么样?你最好别阻拦我。”
“我当然拦不住姑娘,只是姑娘真忍心让钟公子进宫吗?”
若雅闻言一愣,但仍说道:“他想活着回中土,更要进宫去争取机会。她们几个已经各有出银子的买方了,就是我,狮子国王子也已经给了我银子让我给他消息。我因为公子是我们中土人,只传给他有公子这样一个人并没有多说,她们可就不一定了。所以我认为公子进宫的机会要大一些,还可以避开他们的约斗找时间与公主一会。”
“姑娘这样说有什么依据?”
“这可是公子心里才明白的,我可不清楚。”
“姑娘请多关照!”钟逸拱手一礼道。
“别求我一切靠你自己。”若雅一口回绝道。
“若雅……”赵南胜轻声呼唤。
“赵南胜,并非我不愿相助,实则是他突如其来的介入,如同撞鬼一般,让人措手不及。”若雅回应道。
赵南胜听后,转向钟逸,语重心长地说:“钟公子,你此刻已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为了你能平安返回中土,甚至赢得美人归,我认为若雅姑娘的话不无道理。噢,有了!若雅,你可否稍等片刻?”
“还要做什么?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若雅问道。
“我想教公子一些应对之策。”赵南胜回答。
“教他?教什么?临阵磨枪,只怕会吓到人吧?”若雅质疑道。
“即便吓人,也比毫无准备强。”赵南胜坚持道。
若雅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勉强答应:“那好吧,我可以给你争取一个时辰。”
“不用,姑娘只需回避一下即可。”赵南胜说。
“我又不学,为何要我回避?”若雅不解地问。
“因为我要说的话,不宜让姑娘听见。”赵南胜解释道。
“你……赵南胜,我劝你别教他坏的东西,否则害他的人就是你。”若雅听懂了赵南胜的言外之意,大为生气,转身下楼去了。
“赵兄……”钟逸欲言又止。
“别多说话,时间紧迫。我看你公子年纪尚轻,对姑娘们的性情恐怕还不太了解。只凭一身天赋本钱,恐怕难以达成目的,更难与各国那些花中圣手相匹敌。因此,你也应该了解一些姑娘们的习惯和爱好。”赵南胜语重心长地说。
“赵兄是说这其中还有学问?”钟逸面上虽然有些发热,但还是饶有兴趣地问道。
“当然有学问了,而且这门学问深不可测。女人,尤其是像公主那般出身尊贵、才情出众的姑娘,她们的心思与喜好,恐怕与寻常姑娘有着天壤之别。”赵南胜耐心地解释道,语气中透露出几分对世事的洞察。
“我……我其实没有接触过姑娘!”钟逸有些言不由衷地说,但脸上却露出了羞涩的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