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离开包子铺,朱老五都在琢磨着朱皇帝说的那些话。
瞧着旁边朱老四满不在乎的模样,朱老五忍不住低声问道:“四哥,你不头疼?”
朱老四反问道:“头疼什么?”
“怎么让百姓吃饱啊”,朱老五道:“咱们大明一千多个州县,几千万的丁口,要想人人吃饱穿暖,得多少粮食、多少衣裳才够?”
朱老四瞥了朱老五一眼,又哼了一声道:“笨蛋,咱爹说这些是你让操心怎么让百姓吃饱的?”
“这种事情,现在有咱爹操心,以后有大哥操心,还用得着咱俩?”
“再说,不是还有姐夫吗。”
“你只需要知道老百姓生计不易,别去祸害老百姓就行。”
左右打量一眼后,朱老四又低声说道:“对了,你帮我留意宁阳县书院的位置,倘若咱爹骂了哪个宁阳县出身的生员或者官员,你也把名字记下来。”
朱老五微微一怔,问道:“你想干什么?你想替咱爹出气?”
朱老四瞪了朱老五一眼,低声训斥道:“你是不是傻?咱娘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儿子?”
瞧着朱老五满脸委屈的模样,朱老四不禁冷哼一声道:“说你傻你还不承认!”
“你想想啊,二哥是秦王,三哥是晋王,我是燕王,你是吴王。”
“要是咱大哥现在就当皇帝还好说。”
“问题是咱大哥现在还没当上皇帝。”
“所以啊,咱们哥四个早晚都得就藩。”
“你要就藩,手底下不得有人?”
“江南的那些玩意儿,哪个比得上宁阳县出身的生员?”
“听哥的,先记下名字,回头等就藩的时候好找大哥要人。”
“记住了啊,别跟咱爹提这个事儿,求他不如求大哥。”
“到时候我跟大哥要几个人手,让他们替我治理封地。”
“我带兵去给大哥开疆扩土。”
“给咱家打下一片大大的江山。”
朱老五整个人都傻了。
这也行?
先坑爹,再坑哥?
只是转念一想,朱老五也忍不住咂巴咂巴嘴,说道:“还是差了点儿意思。”
朱老四微微一怔,朱老五又继续说道:“要是能遥领藩王就好了,到时候咱们兄弟几个就赖在京城里不走。”
正当朱老四和朱老五小声密谋的时候,走在前面的朱皇帝已经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瞧瞧这宁阳县城里来来往往的百姓。
跟前两年来的时候可是大不一样。
而这一次来,虽说这些百姓身上的衣裳还是以粗布为主,甚至还有很多百姓的衣裳还打着补丁,但是比上次来的时候可要强太多了。
上次来的时候,宁阳县百姓身上的衣裳那真可以说是衣不蔽体,破破烂烂。
而且上次来的时候,宁阳县百姓虽然看上去也很是精神,但也说得上是面黄肌瘦。
这一次来,却能看到一些被妇人抱在怀里的胖娃娃。
瞧着那一个个白白净净的胖娃娃,朱皇帝甚至还小声的发出了“嘬嘬嘬”的声音。
然后,朱皇帝的心里就冒出来一股子邪火。
他娘的,如果中书省跟户部统计回来的结果,证明难产跟早婚早育没什么必然的联系,你个狗东西就等死吧。
咱把你扔到辽东去,咱把你扔到缅甸去,咱把你扔到倭国去,让你个狗东西耽误咱抱孙子。
朱皇帝越想越气。
直到一座院子前,朱皇帝才停下了脚步。
眼前这座院子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
但是院子的大门上悬着一块牌匾,上面写着“养济院”三个字。
朱皇帝忍不住撇了撇嘴。
这破字儿写得表面上工整,实际上却跟狗拿爪子划拉出来的一样,一看就是那个狗东西的手笔。
朱皇帝哼了一声,干脆带着朱老四和朱老五往院子里走去。
只是没曾想,刚刚进了院子,一个正躲在树荫下乘凉的老者就望着朱皇帝说道:“诶?你不是那个姓?姓?姓马的来着?”
朱皇帝微微一愣,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眼前这个老头,是自己第一次来宁阳县时遇到过,甚至还胡扯了几句。
这老头的记性倒是真好,两三年前见过的人还能记得。
朱皇帝走到老者身边,自己寻了个凳子坐下,又笑着说道:“诶,是老哥哥你啊,上次咱来宁阳县的时候见过一面,你是姓王来着,咱没记错吧?”
说完之后,朱皇帝又招手喊过朱老四和朱老五,“这两个是犬子,这次跟着咱一起来宁阳转一圈。”
朱老四和朱老五恭恭敬敬的躬身行礼。
老者嘿嘿笑了一声,说道:“不孬,不孬,看着就精神,马兄弟也真是好记性。”
朱皇帝同样嘿嘿笑了一声,问道:“老哥哥不是城西哪个社里的来着?现在你咋在这儿?”
姓王的老者指了指院子,说道:“大老爷弄起来的养济院嘛,说是皇帝老子可怜我们这些无儿无女的老东西,让县衙出钱给我们养老。”
“你还别说,现在这皇帝还真不孬,赋税是免了三年又三年,还弄这个养济院,旁边还有个慈幼局,还有那个什么惠民药局。”
“啧啧,也不知道他收的那点儿赋税够不够他这么祸害的。”
“搁老百姓家里,这就是个熊败家玩意儿。”
朱皇帝的脸色顿时就黑了下来。
不是,你个老东西给咱解释解释,什么叫做熊败家玩意儿?
你是不是觉得咱听不懂你们宁阳县的方言?
王老爷子又继续说道:“也就是这个皇帝老儿不孬,老天爷才降下大老爷这样儿的好官来辅佐他。”
皇帝老儿?
不孬?
熊败家玩意儿就熊败家玩意儿吧,起码还落了个不孬的评价。
怎么着也比皇帝老儿这四个字好听。
只是朱皇帝怎么想怎么感觉心里不舒坦,又忍不住说道:“我说老哥哥,别动不动就说皇帝是个熊败家玩意儿,你不怕麻烦,你不怕给你家大老爷惹麻烦?”
王老爷子哼了一声道:“能有啥麻烦?老汉我今年七十一,我怕他?”
“我可是听大老爷说过,七十一的老头子,就是在他皇帝老儿的金殿上屙屎,他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朱皇帝缩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握成拳头。
太他娘的欺负皇帝了!
什么叫做在咱的金殿上屙屎?
“再说了,这是那皇帝老儿自己下的圣旨,说老百姓可以说他哪里不好,还说允许老百姓给他写信,我嘟囔他两句算啥?”
“他败家就是败家,就是让我占再多的便宜那也是败家。”
“我告诉你啊,我听人说过,得亏皇后娘娘会持家,要不这皇帝得更穷。”
朱皇帝心里的不爽顿时散去。
对对对,咱朱重八确实不会持家,家里确实多亏咱妹子操持,你说的对。
但是咱朱重八命好,咱就是能娶着这么好的妹子,你说气不气人?
哎呀呀,是真气人呀~
正当朱皇帝心里暗美时,姓王的老者又说了一句:“至于说我家大老爷?”
“他是那皇帝老儿的女婿,骂皇帝最狠的就是他,我这算个啥?”
不是,你他娘的没完了是吧?
左一句皇帝老儿,右一句皇帝老儿,还他娘的什么熊败家玩意儿,你七十多你就横是吧?
他娘的,这宁阳县净出坏人。
而且这坏人还变老了,更不好弄。
朱皇帝气呼呼的看了姓王的老者一眼,问道:“他都骂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