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据确凿、口供完备、人证物证俱全,在各方势力的关注下,不过短短几天时间,苏奎仓被害案就得到了有关部门的迅速处理。
苏长河被判了死刑。
……
县政府大门口,三张白底黑字的公告赫然在墙,吸引了大批人民群众的围观。
一个强奸犯,一个抢劫犯,一个杀人犯,布告上字迹苍劲,力透纸背,将各重犯的累累罪行赤裸裸地展现在太阳底下,读来令人心情激奋、切齿痛恨!每张布告的结尾处打着大大的红色对钩,颜色鲜红如血,如阎王的勾魂修罗刀,森然恐怖,令人不寒而栗!
紧接着,一阵汽车的引擎声和警笛声从远处传来,人群顿时躁动起来,纷纷伸着脖子看向同一个方向:但见一辆白色警车自远处缓缓驶来,车前挂着一条红色横幅,上面笔墨淋漓,一行黑色大字跃然之上:“严厉打击刑事犯罪分子,坚决维护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
一辆军绿色的大卡车紧随其后,卡车上站了两排荷枪实弹,身穿绿色军装,表情严肃威严的武警战士。每两名武警战士摁着一名被五花大绑、低垂着头半跪着的重刑犯,五短身材、一脸蛤蟆皮的苏长河赫然在列!
苏长河剃着光头,裤袋松松垮垮地耷拉在腰上,双手反缚身后,整个上身被粗粝的绳索五花大绑地捆着,低垂着头,胸前垂挂着一块大白牌子,上面用黑色的墨汁写着“杀人犯苏长河”几个大字,白底黑字,打了个大大的“x”,让人看了顿觉触目惊心!
春寒料峭,但阳光却是格外的灿烂。但即便是如此灿烂的、见一点少一点的阳光,也依然照不进苏长河的心里。
他的世界一片黑暗。
他的脸色一片青灰的死寂。
被亲弟弟亲手送进公安局,他心底最初的愤怒、不甘和欲致人死地的狠戾,在公安干警们紧锣密鼓的审讯下,在那一声死刑的判决下,像个被针扎破的气球,所有激烈的感情瞬间消散,恐惧、惶然、惊恐……像条黑暗的泛着河底淤泥的泥流,瞬间淹没了他。
即将失去生命的恐惧,让他像置身于深不可测的黑渊里,被一头看不见的猛兽森然盯视着,不知何时被巨兽吞掉的惊惧;像头顶悬挂着巨大的看不见的铡刀,不知何时会落下,将他的头颅砍掉,身首异处。
以往那些闲适的日子里,和一帮流氓地皮厮混时吹牛打屁的豪言壮语:老子死了不过碗大的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等,充满男人的豪情万丈的话语,在这等待死神降临的时间里,全都化成了控制不住的尿意,将松松垮垮的棉裤给湿了一半,散发出阵阵刺鼻的尿骚味。
初春的寒风刺透了衣服,湿掉的地方冻成了冰,磨着一身养尊处优的懒肉,又痛又痒,苏长河忍不住动了动,轻微的动作却瞬间引的摁着他肩膀的武警战士警觉起来,一名战士狠狠踹了一下他的屁股,另一名战士则更狠劲地将他的上半身向车厢压去,原本五短身材的苏长河快被压成了一个球。
苏长河再不敢动了,弓着腰低着头老老实实地跪着,浑身的骨头化成了烂泥,像一条即将被处决的癞皮狗。
其他两名重刑犯的胸前,分别挂着抢劫犯某某、强奸犯某某等的大白牌子,同样低头弓腰地站在卡车车沿,身后立着数名武警。
虽然警车和卡车上的人都没有说话,但一阵肃杀之气,却以警车和卡车为中心,瞬间传遍了人群,偌大的人群寂然无声,所有的目光都在盯着车上低头躬腰即将伏诛的犯人。
很快,在不远处的广场上,在这初春的阳光里,在众目睽睽的见证下,三个沾满鲜血的恶人,将像他们手下的被戕害的无辜的生命一样,血染黄土,命丧黄泉,为他们的恶行付出应有的代价,为这世间的昭昭天理的讨回,添上浓重色彩的一笔!
车辆开的很慢,无形的震慑之气却迅速蔓延到每一个看客身上,有的人屏气凝神,大气不敢出,心里原本蠢蠢欲动的心思在这游街示众的警告里彻底消弭殆尽;有的人则义愤填膺,议论着,愤懑着,叫喊着,咒骂车上的那些罪犯;有的人则满脸兴味,一心只想瞧热闹的样子……
从被送进公安局到审讯判决再到今天的游街示众、公开处刑,不过短短三天。短的苏长河根本都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就马上要迎来他的结局。
这三天里,他见到的人除了公安干警外,就没有见过一个苏家人,就连一向最疼爱的他的父母苏春江和苏白氏,更是连个面都没有露,更没有为他求一丝情,为他奔走一点。
他重伤了苏奎仓,却被整个世界都抛弃了,连他的妻儿都没有来看望他一眼。
苏长河悄悄地抬起头来,想朝人群里张扬一眼,看有没有他认识的人,或者有没有来送他一程的苏家人。
但他的头刚抬起来,就被一旁的武警用枪托狠狠地捶了两下,疼的他一张蛤蟆脸皱成了一团。
但他的余光却瞅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那道身影秀挺俏丽,质量上乘,样式考究的羊绒大衣将她映衬的格外飒爽,身边站着几名高大健硕的年轻人,将她保护的密不透风。不同于同龄人的娇柔稚嫩,这个他从未看在眼里的侄女,却永远是一副沉静自若、胸有成竹的样子,在短短几年里活到了他高攀不起的地位。
可如今却只有她,才有能力救他的命!这是他唯一的希望!
苏长河张嘴欲呼,却被紧盯着他的武警随手用一旁的抹布塞住了嘴,并狠狠地警告:“给我老实点!”
车子即将远去,眼看唯一的希望就在眼前,苏长河再也顾不得一切,拼命地朝着苏妍的方向嗯嗯挣扎,一双蛤蟆眼突出,一张蛤蟆脸憋成了猪肝色,但所有的动作,却在真切地看到苏妍毫不掩饰的微笑时陡然停了下来。
苏妍的脸高高抬着,眼底是一片无尽的沉静,带着薄薄的讥讽,嘴角的微笑却带着说不出的畅快,看着他如同看一场即将谢幕的笑话……电光火石间,苏长河瞬间便明白了一切,整个人彻底瘫软在车厢里。
等待死亡的时间里,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每一秒又好似过得飞快,广场越来越近,死亡的镰刀带着森森的寒意,越来越近……车后好像跟着许多人,如潮水一般涌来,苏长河的耳边却只听得嘤嘤嘤的耳鸣声。
黑洞洞的枪口被无限放大,蓝天倒映在眼底,身体倒向黄土的那一瞬间,无数的记忆如繁蚊般向他涌来,他的童年,他的少年,他的青年,和这戛然而止的而立之年……一生的经历如快进的电影般在眼前闪烁,无数张脸在他眼前晃过,父母的,兄弟的,姐妹们的……还有一个陌生的不足百日的小婴儿,小脸青紫,微张着嘴,寂寂地躺在冰凉的襁褓里,无声无息……
那是他上一世唯一的儿子,唯一的骨血,硬生生地折在了他这个做父亲的手里。
儿子死了,媳妇疯了,他也一样没有逃开被枪毙的命运……
呵呵呵,原来那就是他的前世啊……
光流倒转,如梦如幻,他似乎又看见一个衣着时尚的中年女子,在一阵光怪陆离的散光里进入了九岁的苏妍身上,随即苏妍乌黑的眼睛张开,一双和那个中年女子一模一样的大眼睛里,盛满了不属于稚女的光芒。
原来如此啊……
黑暗笼罩,世界一片虚无。
满怀不甘的苏长河,大睁的眼睛里,一片死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