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嬷嬷退回车里，看着夏初的目光满满都是慈爱。夏姑娘一回来，大娘子病好多了，还有人护着，太好了。她鼻子一酸，落了两滴泪，又带着笑擦了。

    “夏夏，孙家毕竟是你亲生父亲，怎可……怎可……”贾青芜说不下去了，回想孙无数所作所为，她想说什么都显得苍白。

    夏初抓着她的手，郑重道：“娘，人生短短几十年，自己畅快了最重要。其他人，尤其让我们不开心的人，都是过眼浮云，不必在意。”

    “大娘子，我觉得夏姑娘说的没错！”徐嬷嬷正佩服着呢，赶忙附和。

    “可是……他毕竟是你亲生父亲。”贾青芜为难道，“若被人说你不孝，你日后可怎么办？”

    “那我们就到临安去。”孙家儿女多着呢，又不少她一个。夏初语气轻快，“走得远远的，不挨着他们。”

    贾青芜噗嗤一笑，“你就惦记着临安，我也想去看看，被你如此惦念的地方。”她轻叹一声，透着惆怅。

    徐嬷嬷一笑，换个地方其实也不错，大娘子去了新地方，没了现在的糟心事糟心人。人开心了，说不定病就好了呢。

    “等娘身体好了，咱们就去。”夏初开始期待起来。

    张昼当了半天透明人，刚才都是妇人，他也不好多言。不过夏初嘴上就没吃过亏，他一点都不担心。陪着走了一段，他出声道：“小初，我走了。”

    夏初都快忘了二哥还在外面，掀开车帘道：“二哥去哪儿啊？”

    车夫放慢速度，让两人好说话。

    “去墨香楼看看。”张昼道。

    “二哥如今一个人，要不要去贾家住？”去贾家其实并不好，毕竟人多还不是自己家。但张昼一个人住在外面，她又怕他孤单。

    张昼想过这个问题，住在外面夏初有事不能及时赶到。但住去贾家，他一个外男，贾青芜和夏初都是女眷，不太方便。“我还是住在外面，有事你便去找我，可知道地方？”

    “可是大哥的杏园？那地方我知道的。”贾青芜轻声道。

    “确是杏园。”既然知道，张昼也没多留，告辞离去了。

    马车行到贾家门口，孙管家正守在门口。发现回了辆马车，赶紧避到了一边。上次没接到人，回去挨了一顿骂，孙无数摔了杯子，让他没接到人不用回去了。

    孙管家无奈，但却不着急。府中许多事务都由他经手，曲屏屏一直想夺权，想把管家换成自己的亲人。明里暗里，不知道给孙管家下了多少绊子。

    这么些年，他有些倦了，越发想念夫人在家的时候。还好他的卖身契在夫人那边，不然还不知道曲屏屏会找个什么由头把他发卖了。

    看到夫人从马车上下来，他惊喜的迎了上去，“夫人，夫人呐！”两声，差点喊得他老泪纵横。

    “孙管家？”贾青芜诧异道：“你怎么在这儿？”转念一想又觉得这句话多余，大概是孙无数自己不想来，便让孙管家来接。

    “老爷让来接您回家。”孙管家压下情绪，笑着问安，“夫人近日可好？”

    “很好。”贾青芜笑着点头。

    夫人没接话茬，就是不想回。孙管家也没多说，回去做什么呢？住在凄凉冷清的北苑，还要忍受曲屏屏时不时过去冷嘲热讽阴阳怪气。至少在贾家，夫人被看重，不会受气。孙管家没再多说，当初若不是夫人把他买回去给了口饭吃，他的老母亲只怕活不到现在，“夫人安好老奴就放心了。”

    夏初以为那位孙管家会说什么劝贾青芜回去，没想到他问了好，就告退了。她有些奇怪，不是说要接人回去吗？怎么提了一句，就不说了？想着，她就问了出来。

    贾青芜叹了一声，“孙管家是我买回来的，他家乡遭了灾。父亲死在逃难的路上，母亲重病，他来到徽州自卖其身为母亲治病。我瞧着可怜，便将他买了回去。他认得字，做事机灵又有法子，一路从小厮提到管家。大约看出我不想回去，便没再多提。”

    说到这，徐嬷嬷有话说了。孙无数当初一个穷秀才，守着一间破屋子，无父无母靠抄书代笔为生。他抄书的书铺正是贾家的，贾老爷正是看中他勤奋，相貌也中正，家中又无拖累。才起了把女儿嫁给他的心思，想着只当找了个赘婿，好拿捏。

    贾青芜出嫁时，房子铺子，郊外的庄子，仆人一应俱全。刚开始孙无数很老实，对贾青芜很好，夫妻俩琴瑟和鸣，小日子过得很是不错。

    只是没想到孙无数中举之后，人就飘了。开始嫌弃他们家是商贾之家，满身铜臭。尤其孙觉夏失踪之后，厌烦贾青芜日日啼哭，想让她再生一子。贾青芜拒绝之后，他变本加厉，说要纳妾。

    贾青芜日日催着他出去找女儿，他假意答应，也带了个女孩回来，说孙觉夏找回来了。其实那个女孩根本不是，每个人都知道。可他们后来才知道，那女孩是孙无数所养外室之女。

    孙无数将外室抬进府中，外室之女的身份也爆了出来。双重打击之下，贾青芜崩溃之后便时常神志不清了。

    夏初知道贾青芜苦，没想到这苦除了女儿被拐，还有丈夫的背叛。当下对孙无数恨得咬牙，畜生不如的东西。

    那外室之女刚过来，孙无数还以孙觉夏的名字称呼。贾青芜不发病的时候，激烈反对过，可惜并没有用。虽然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改了，叫孙知夏。

    夏初气得原地打转，“娘为什么不跟他和离？？这样的人留着他干什么？？”

    贾青芜一脸苦涩，眼泪潸然落下，“可是，你就没有爹了。我怕你回来要爹，会怨我。”

    夏初心中触动不已，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她伸手抱住贾青芜，虽然知道贾青芜的满腔爱意不是为她，可此刻却独属于她，今后也会属于她。

    若说先前是出于同情，出于对这具身体血缘羁绊的责任。这一刻，她却想要这样的母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