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省。

    故地重游，秦奋的待遇却与上次截然不同。

    门前的小宦官看到他就跪，脑袋恨不得钻进地里面去。

    进入丁福寿公房所在的那处院子时，门前的龙武军根本就不敢让他等，转身就朝里面跑着通报。

    眼睛长在脑袋顶上的欧阳怒风虽然还是一副阶级斗争的面孔，但也不敢有半分为难，直接就把他引入了公房中。

    所以秦奋很快就见到了丁福寿。

    最令人感到意外的是，就连丁福寿的态度也有了明显的变化，见礼之后竟难得的请他入座，除了没有奉茶，态度已是肉眼可见的不一样了。

    人家客客气气，秦奋自然也要装着懂礼数，坐下之后立刻微微欠身，说道：“大将军，不知今日召卑职前来有何吩咐？”

    丁福寿的态度其实和欧阳怒风一样，虽然表面上客气了一些，但看到秦奋心中还是说不出的别扭。

    谁让这个家伙打破了内侍省一直以来执行的各种规矩呢？

    听到秦奋发问，丁福寿先是斜瞥了对方一眼，然后做了一个深呼吸，才开口说道：“飞鹰可把案件的进展和你说了？”

    “啊，听说找到了杜大人的那个宋国小妾，以及和她有关的三个陌生男人，卑职在这恭喜大将军了，这么快就追上了飞鹰的进度，实在令人佩服呀。”

    丁福寿人老成精，哪里还听不出对方话中带刺？

    于是，他冷冷的说道：“怎么？他难道没有告诉你，找到的只是四具尸体而已吗？”

    秦奋面不改色，依旧一脸真诚的说道：“说了。”

    丁福寿闻言，感觉胸口就是一闷。

    你特么什么都知道，还在这恭喜个锤子？诚心给老夫难看是吗？

    谁知这时秦奋又说道：“虽然只是四具尸体，但未必就不能算作线索，大将军第一时间就把卑职召了过来，想来是从四具尸体上发现了什么吧？”

    丁福寿的眼睛一直都是微眯的，这时忽然就瞪大了，其中似有精光射出。

    他着实没想到秦奋的反应竟会这么快，自己还什么都没有说，这个小家伙就猜出了他的用意。

    “你是怎么知道的？”

    丁福寿的语气中似是带着一点不太服气。

    秦奋没想到对方会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微微一笑：“大将军日理万机，若不是有重大发现，哪有时间浪费在我这个六品小官的身上？”

    他其实还有一句话没说，那就是发现的这条线索恐怕令人很难理解，否则你怎会这么好心和我共享？

    不过今天氛围不错，大家现在又是同仇敌忾，难听的话嘛就不说了。

    丁福寿瞪大的眼睛再次微眯了起来。

    道理有时就是这么简单，没有一点高深可言，可大部分人却未必能想得到这一点。

    至于原因嘛，也不复杂，那就是自己位高权重，而对方身份低微。

    双方之间存在着巨大的消息不对称，想要猜中他的心中所想绝非易事。

    而且他也听出了秦奋的弦外之音，所以心中更觉惊奇。

    “看不出秦大人的心思竟是如此敏锐，老夫还未开口，你就猜出了我要找你谈的事情。”

    这句话听上去警告意味颇浓。

    谁知秦奋却不以为意的说道：“嗨，年轻人嘛，思路比较活跃，我也是乱猜的，怎么？大将军真的有了大发现？”

    丁福寿闻言，感觉胸口又闷了一下。

    你小子什么意思？是在讽刺老夫岁数大了吗？

    为了掩饰心中的不悦，丁福寿拿起桌上的茶轻啜了一口，然后放下茶杯，才缓缓说道：“不错，尸体运回之后，他们连夜就叫来仵作查验，确实有了些发现，只不过......”

    见到老家伙说到关键时刻又停了下来，秦奋心中就是一通骂。

    老子一屁股的烂事等着处理，你个老不死的有话就快说，有屁就快放，磨磨叽叽的闹哪样？

    心里虽然一万个不爽，但脸上却是半分不带，秦奋稳坐钓鱼台，眼神温柔的望着丁大将军。

    那感觉似是在说，怎么？遇到问题了？说出来看卑职能不能帮上忙？

    看到秦奋这个倒霉样子，丁福寿只觉心里着实闷的厉害。

    他已经有些后悔了，这种破事他为什么要亲自和这个小猢狲说，是不是太给对方脸了？

    “来人。”

    想到这里，丁福寿决定给自己找个嘴替。

    很快，欧阳怒风自外面大步而来。

    “把你们的发现跟他说说。”

    欧阳怒风一愣，这件事他本就是打算这么办的，但却被大将军给拦了下来，非要自己亲自和对方谈，现在怎么又忽然变卦了？

    但这种话他只能在心里说说，所以只能高声应喏。

    不过等到要开口的时候，欧阳怒风就感觉有些郁闷了。

    秦奋大模大样的坐在那里，而自己却是站着，怎么看都像是下官在给上官汇报工作的样子。

    可大将军没让他坐，他自然不能想坐就坐，于是阶级斗争的脸上立刻就布满了黑线。

    “杜允的宋国小妾，以及另外三个与其有关的男人全都死了，我们连夜对尸体进行了查验，仵作得出一个结论，四人的死亡时间全都超过了半年，我们搞不懂这是怎么一回事，所以......”

    欧阳怒风欲言又止，但他隐去的不是事情的重点，只是一些给秦奋脸上贴金的话。

    与秦奋共享这个发现，听一听他的意见，这是东方磐石的主意，所以他欧阳怒风讲不出这种话，也是情有可原的嘛。

    主位上的丁福寿没有计较这些，说实话，起初他也不同意东方磐石的这个想法。

    事情内侍省既然已经接手，又有龙武军坐镇，岂需再借助他人的力量？

    更何况那个人还是秦奋？

    但得到的线索着实诡异，就算是他也想不通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些人的失踪时间明明与杜允被杀案的时间点差不多，现在发现了他们的尸体，却说死亡时间超过半年，这特么不是扯蛋吗？

    可接连换了几个仵作，得出的结论都是一样，欧阳怒风这才上报给了丁福寿。

    丁福寿深知杜允之死将会牵连到什么事情，所以上一次他才会亲自出面召来了秦奋，现在这种情况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于是，才有了今天这第二次碰面，就算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可欧阳怒风一番话说完，丁福寿注意到秦奋的脸上明显变了颜色，再没了之前那种气死人不偿命的风轻云淡。

    “秦大人，看你的样子似有所得？”丁福寿不冷不热的问道。

    但秦奋却没有理会他，好像是陷入了沉思，脸上的表情忽明忽暗，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若是放在以往，丁福寿必然又要不高兴了，但现在这口气他却忍了下来。

    既然将人家请过来帮忙，总要给人家一点思考的时间。

    就这样，公房之中陷入了一阵沉寂，现场只能听到三人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