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做个诗酒的农夫
作者:安之雨   帝国首宰最新章节     
    这顿晚饭他们吃了很久,三个人一边吃一边聊,聊这个那个,聊外面的大雪,聊就要到来的新年,聊过了年就要进场的鸭苗。

    陈老汉喝了几杯酒之后,有些激动,他又想到了昨天夜里和陈正南说到的那件事,便想好事成双,立刻撮合陈正南和林姑娘。

    但是他刚刚开了口,说了一句试探话,陈正南便拿脚碰了碰他,陈老汉就停了下来。

    后来他便想,毕竟林姑娘才来到这庄台之上,自己不能操之过急,并且眼下最重要的事还是小何认自己做父亲这桩大事,先把这件事办了再说。

    于是陈老汉便不再提那个话题,吃着说着便喝多了。

    晚饭后,陈正南服侍陈老汉用热水泡了脚,便送他回到自己的房间。陈老汉有些微醉,躺下后很快就呼呼大睡了。

    陈正南和林姑娘收拾了桌上的碗盘,两人脸上也有些酒意,可是却都不愿意回自己的房间睡觉。

    于是,两人点了两根蜡烛,仍旧围在厨房的小方桌旁边,又泡了两碗茶坐下。

    两人都有了些酒意,随便说了几句闲话,林姑娘问陈正南:“正南,我们是不是再摆上一盘?”

    陈正南点点头:“行,反正无事,就手谈吧。”

    于是,两个人在微醺中,各执黑白子开始厮杀。

    也许是酒后,这一次对弈,两个人下起来都不假思索,很快就下成了快棋。

    第一盘,陈正南仍旧执白,落子之后,他似乎并不在状态,布局阶段下的力道软些,待到准备发力寻找战机的时候却为时已晚,最终选择了玉碎的下法,强杀黑棋未果,反被林姑娘屠龙。

    第二盘,林姑娘进入中盘一度形势危急,中腹一块孤棋被白棋满盘追杀,黑棋处处亏损,眼看失地损失惨重,大势已去,白棋只要放活黑棋,稳稳收官即可轻松取胜,奈何酒后的陈正南看漏了一个局部,想要强杀黑棋,结果被黑棋反手一击,将白棋角上三子吃掉,亏损二十多目,真是一着不慎,丧失了大好前景

    陈正南连输两局,便耍起了无赖,拨乱了桌上的棋子,大叫:“不算,不算,刚才的都不算,我们要下慢棋。”

    林姑娘笑道:“你不是英雄好汉,输不起。”

    于是两个人便收了围棋,只喝茶,聊天。

    他们开始是聊唐诗宋词,后来又转到了四书五经,由此,林姑娘好奇地问他资助蔡秀才的事,于是说到了科举功名上的事情。

    说到这里,陈正南脸上黯然无光,后来叹了一声说道:“我资助蔡秀才,就如同当初我父亲让我考秀才是一样,自己没能做到的,不死心,就想通过其他人实现。”

    林姑娘见他这个神情,便安慰说:“考八股求仕途,并不是人生最重要的事情,人生只要活得开心,只要过的是自己愿意的生活,那就是最好的。”

    陈正南木然地说:“我从前真的是一心想中秀才,做举人,可是怎奈我却不是那块料,这也许是命吧。”

    林姑娘说:“八股文的确不是每个人都能做的,所以,就有人白了头还中不了秀才,这都是有的。正南你是个聪明人,聪明人不喜欢死板的东西,不适合生生地硬套,这在你自然是不顺手。你想,你十多岁时围棋一战成名,能是笨人吗?自然不是,八股那东西我听父亲说得多,那些文章过于僵硬死板,文体束缚才学,命题又过于狭窄,捆绑人的才思,说是学问,却不讲求实际学问,只是花花腔。”

    陈正南叹道:“当今之世,不会做八股文章,如何成就一番事业呢?八股还是有用的。”

    林姑娘道:“那是,八股自然也不是一无是处,做八股要讲究精言妙语,这是好的。我父亲多次说过,很有一些八股文做到了言精意赅。刘知几就说过,“理进一言,语无重出。”

    她见陈正南默然无语,便又笑着说:“还好我是女子,要不然可能也要遭受八股之毒痛,毕竟做这八股文章,字数受限太厉害,无法尽言展开,在有限的字数里酣畅淋漓而又字斟句酌地阐论文章,真的不是人干的事。听说,前朝太祖朱元璋曾接下茹太素的一篇奏折,读了半天,都还未切入正题,恨得牙痒痒的,竟想对他施以廷杖,你说这岂不可笑。”

    陈正南这才面上有些悦色,喝了一口茶说道:“你说的也是,学的痛苦,考的痛苦,皓首穷经最后白头无获,还不如我这般早点放弃好,如此,我也就为当初放弃功名之心,释怀了。”说完大笑。

    林姑娘说:“男子汉大丈夫,面前之路千万条,何苦只追几本书呢,立马横刀扫天下,那也是光芒万丈!”

    陈正南道:“嗯,所言及是,但有机会,定当以身许国,马革裹尸又如何?”

    这时,林姑娘说道:“我父亲他老人家,一生就认定,不为良相,便为良医,可终了,他两样都下了功夫,却都没有取得大成就,他老人家很以为憾。你呢,以后就做个普通的快乐的诗人,就这样过一生,不也是最好的吗?”

    陈正南大笑道:“好,我以后,就争取成个诗人,让状元郎都见鬼去吧。”

    林姑娘道:“嗯,这就对了。我且说一个故事与你听,看有没有道理。”

    陈正南起身为她续上热水:好,你说给我听。

    林姑娘道:几百年前,在繁华的皇城里,到了放榜的日子,有一个读书人,他挤在人群里看了好久,却就是没有他的名字。他已经努力了十几年,多次不中,如今又在孙山之外。他下足了功夫,可是那长长的榜单上却只容不下他。他几乎没有力气走回自己落脚的旅店。他原本以为自己拼了这么多年,这一次大考自己一定能袍笏加身,戴花游街,衣锦还乡。只可惜,最后他还是孤零零一个人凄凉回家,船行走到夜里睡不着觉。一天夜里,他在船上眼睁睁地看着船外的黑暗,只觉得人生苦,人生累,那时,他看到黑暗的江边,居然还有渔火,那是捕鱼的人。他就想,他们在那样的夜里,自然也会有撒空网的时候啊,这就是世路艰辛,自己也是如此。后来,他听遥远的地方传来钟声。暮鼓晨钟,而那寺庙敲的却是“夜半钟”,用以惊醒世人的。他听了那钟声,也惊醒了,从此不再挂怀。钟声停了,他更清醒了,于是坐起来与黑夜为伴,直看着太阳初升。天亮时,他写下一首诗,这诗后来成为不朽。许多年后的今天,当初那一科的状元是谁,还有谁记得?现在举世却都记得他,永远的不会忘记他。说到这里,你可知我说的是哪首诗?”

    陈正南听完,击掌吟道:“月落乌啼霜满天 ,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 ,夜半钟声到客船。

    林姑娘笑道:“自然是这首了,可知作者是谁?”

    陈正南笑答:“自然是唐朝的张继了。”

    两人相视,不禁抚掌哈哈大笑。笑完了,陈正南点头道:“好,我就听姐姐的,这一生,就做个有诗有酒的农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