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南津县造船厂向东北方向看去，金沙滩东边有一家类似船厂的企业，青石镇拆船厂，从事废旧船舶拆解。

    厂长任海波也看到大宙造船项目落户南津县的新闻，叹气道：“为什么这个大项目不选择我的工厂？”

    他的日子过得相当流泪，没有资金购买废船，工厂停止拆船，都揭不开锅了。

    账上没有一分钱，却有两千多万元贷款，还有近六百万元欠款。

    因为拖欠电费，供电所停电。工厂没有活干，工人放大假。除了两个门卫，只有任海波和办公室主任宋国海上班。

    说是上班，实际上就是看守工厂，防止生产设备被人偷走，再就是接听电话，防止镇领导找不到人。

    任海波年过半百，原来在村里担任党支部书记，后来被调到镇办企业担任负责人。

    他倒是有魄力，到了青石镇拆船厂后，就贷款修建码头。

    青石镇拆船厂位于埠口海湾东北方，背靠青石山，前方海床是青石材质，坚硬致密。

    海湾有一道暗流，把海床上的泥沙卷到西边的金沙滩，因此适宜在此处修建码头。

    以前码头较小，只能停泊两千吨船舶，大船都要停在锚地，随着拆解过程重量的减轻，用铁链一点点拖到码头边。

    大船停在锚地，遇到台风天气，极易发生安全事故。因此，他提出修建一万吨码头规划。

    由于前期对海床、海流勘探不细致，花费远远超出预算，不仅花光贷款，还把积攒下来的家底完全填进去，并且拖欠埠口港务局筑港队五百多万元工程建设款。

    工厂到了这般地步，已经没有流动资金，想拆船连定金都交不了。

    厂房、码头全部抵押给银行，没有固定资产抵押，没有银行肯放贷款。

    任海波想调到效益好的镇办企业工作，即使干个副厂长都行，青石镇党委、镇政府没有答应。

    他们为了政绩，不允许工厂倒闭，让他看着工厂，能拖一天算一天。

    当走私之风蔓延之时，任海波也动过脑筋，联系从拆船厂码头走私汽车，他好收取费用。

    可是没有人愿意，主要原因是码头的位置非常公开，从埠口镇看去，一览无余，走私分子并不愿意到此处冒险。

    昨天，他接到恒海钢铁董事长周海滨电话，将到工厂来洽谈委托拆船事宜，并且投资买船的萱苏贸易董事长苏若萱也将到厂考察。

    他兴奋得一晚上没有睡好觉，工厂终于有活干了。

    客户负责进口废船和回收拆解废钢铁，工厂挣取拆解费。

    今天，任海波刚到工厂，就大嗓门把办公室主任宋国海喊来。

    宋国海不到三十岁，大学本科毕业，在青石镇经委工作，是驻拆船厂机关干部。

    他能与工厂职工打成一片，颇得任海波信任，工厂跑审批手续的任务主要交给他来办理。

    他擅长社交，办事有一股韧劲。

    拆船厂港口许可证之类的手续，他都能锲而不舍地办下来。

    即使到了国家环保局，他也能够办好进口废船环保批文。

    他与青石镇经委主任有矛盾，经委主任是镇党委书记的红人，因此镇机关机构改革时，他被精简下来。

    他以前是驻拆船厂机关干部，任海波用得顺手，愿意收留他，在办公室主任离职后，任命他为办公室主任。

    他唯有一丝哭笑，工厂管理层可就剩下他们两人。由于发不上工资，没有人来上班。

    他还保留工资待遇，暂时找不到好单位，目前只能在这里等待。

    三个月时间一晃过去，他想到男人三十而立，马上有了危机感，忍受不了无所事事混日子，打定主意另谋出路。

    他坐在任海波的隔壁，开着门，听到喊声后，立刻跑过来，见到任海波满脸带笑的模样，便笑着说道：“厂长看起来很高兴。”

    “国海，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在我们厂最困难的时候，有人要来委托拆解废船，他们付船钱，回收拆下来的废钢铁，我们挣拆解费，真是雪中送炭啊！”

    “哦！这真是喜事。厂长，拆解费用大约有多少？”

    “根据拆下来的废钢铁来计算，每吨二百元。据他们讲，要拆的废船在万吨以上。哈！哈！我们岂不是有了二百万元收入。”

    “厂长，尽管国家对拆船企业有免税、免息的优惠政策，可是我们还要还贷款和欠款，这些钱实在是杯水车薪。”

    “哼！现在的镇办企业有几个还贷款？贷到手里的钱就没想着还回去。至于欠款，欠钱就是大爷，等挣了钱再慢慢还。”

    “厂长，这个项目若是能够谈成，我们厂就可以恢复生产。客户肯长期合作，工厂就能维持正常运转。”

    “嗯！必须谈成！这是我们厂翻身的最后一次机会。”

    “厂长，需要我做什么？”

    “我陪着客户参观，你负责介绍拆船厂业务，特别是在没有生产的情况下，要把拆解废船能力展现出来，要让他们动心，选择与我们合作。”

    “好的！我马上去准备，熟悉一下业务数据。”

    “国海，抓紧时间！等会儿，我下楼迎接客人，你到会议室介绍情况。”

    任海波吩咐完任务，快步来到接待室。

    里面的椭圆形会议桌及配套椅子都来自拆解的废船，年代久远，不仅颜色昏暗，桌子表面很多地方掉漆，有两把椅子面上还露出海绵。

    在会议桌的尽头，放着一台半新落地电风扇。

    任海波向供电所所长说尽好话，才同意今天供电。

    天气这么热，没有电风扇吹风，客人可受不了。

    他看桌面、地面倒还干净，看门的工人打扫过。只是茶杯上有一层茶垢，视觉上不好看。

    他听说主要客户是女人，担心她嫌脏，让司机买来两箱矿泉水，一箱放在接待室，另一箱放在冰箱里冷冻。

    他回到办公室后，青石镇分管工业副镇长来了，正坐在他的座位上。

    为了体现镇党委、镇政府支持，他邀请副镇长过来撑个门面，中午再陪着客人吃顿饭。

    因为企业快要倒闭了，副镇长拿他不当回事。他还要恭恭敬敬地说话，介绍了客户基本情况。

    副镇长本来没有当回事，甚至不愿意过来，知道工厂的招待费都成问题。

    当他听了客户情况后，立即站立起来，质问道：

    “有这么重要的客户来谈业务，任厂长怎么不早说？”

    任海波摊开双手，不满地说道：“领导，打电话时，你不愿意来，我就把后面的话都憋到肚子里。”

    副镇长没有搭理他，立即给镇长打电话，报告客户要到拆船厂谈业务情况，接着放下电话，郑重说道：

    “党委书记、镇长都要来陪客人，中午这顿饭不用你管，由镇政府安排。”

    “工厂经费紧张，正好省了饭费。”任海波笑着说道。

    “我们一起下楼迎接领导。”副镇长皱眉道。

    二人下楼后，站立在门厅前。

    二十分钟后，一辆黑色奥迪轿车驶来。

    二人快步迎上前，向下车的党委书记、镇长打招呼。

    “客人什么时间到达？”党委书记问道。

    任海波看了一下手表，答道：“再有十分钟就到，领导先上楼坐会儿。”

    “不用了，在这等着。”党委书记摇头道。

    十分钟过后，一辆黑色奔驰轿车驶进工厂，停在办公楼前。

    李远方意气风发地开门下车，先与镇领导及厂长握手，苏若萱与周海滨也下车，站在他的身后。

    青石镇党委书记、镇长到石门山镇参加利用外资现场观摩会，对李远方印象非常深刻，了解到引进外资基本靠他，私下还说过请他帮助青石镇引进外资的话。

    目前，青石镇没有一家外商投资企业，多次被县领导点名批评，再没有实现引进外资零的突破，恐怕他们二人的职位都不保了。

    “李主任，我们终于把你盼来了，你可要帮助青石镇引进外资！”

    党委书记热切地握住李远方的手，目光是火辣辣的索取，恨不得立刻绑架他，不帮助青石镇引进外资，就决不放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