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柳当做什么也不知道,依旧隔三岔五地到宜宁侯府走一遭,而后眼睁睁看着云鸢的身体每况愈下。
然,雪柳能做的,就只有劝云鸢多宽心一些,再其他的,便没有了。
却不想,云鸢的身子刚稍稍好转了些,宜宁侯府就再次传来云鸢昏厥的消息。
这一次,是沈奕安。
雪柳知道,云鸢的日子不多了。
果不其然,没多久,宜宁侯府就又传来沈倾已经应下婚事的消息。
腊月初八,在雪柳和云鸢的共同见证下,穆子谦与沈倾定下亲事,庚帖交换完毕,这桩婚事也就算是板上钉钉了。
而就在目的达成之后,雪柳依旧会每隔几日就去看望云鸢一番,直到来年二月初八,云鸢病逝。
翌日一早,雪柳换了一身素白衣裙,卸下发上钗环,带着碧痕去了宜宁侯府。
只不过,和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迎接雪柳的,是云鸢的棺木。
雪柳站在云鸢的棺木前愣了好一会,只觉得心头莫名缺失了一块,不知不觉间,眼泪已经顺着眼眶流下。
看着云鸢的棺木,雪柳心中歉声开口:对不起,沈夫人。
雪柳很清楚,如果不是她执意强求沈倾与穆子谦的这桩亲事,云鸢就不会落到今日的结局,雪柳为云鸢惋惜,却不后悔,因为如果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她还是会这么做。
垂眸间,雪柳看见了沈倾微微抽噎着的背影,那般单薄,那般瘦弱,像极了五年前的自己。
雪柳俯身,手掌搭上小姑娘瘦削的肩头。
下一瞬,沈倾转头,刚好对上了雪柳那双满是心疼的眼睛。
雪柳蹲下身子,为她拭去眼角泪珠,柔声开口道:“别哭,你娘看了,会难过的。”
说着,从沈倾手边拿起几张纸钱,放在火盆里烧成灰烬。
火舌席卷间,雪柳心中再次默念:沈夫人,今日我欠你的,待我死后,必会偿还。至于沈倾,你也可以放心,能力所及之内,我定会护她在阳陵侯府周全。
片刻之后,雪柳起身离开,沈倾转头,明显能够看出她的背影有些摇晃。
回到太子府之后没多久,雪柳就病倒了,一如曾经阳陵侯病逝之时,接连昏迷了数日才清醒过来。
一睁眼,就对上楚凌修满是关切的眉眼,“雪儿,你怎么样?好些没有?”
雪柳哑着嗓子应了一声“嗯”,因为思绪还有些飘忽,所以雪柳并没有注意到楚凌修眼底一闪而过的异色。
雪柳醒来之后,楚凌修没待多久就以还有公务要处理为由离开了。
直到楚凌修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碧痕才走到门口将门掩好,而后对着雪柳低声开口道:“主子,奴婢觉得殿下有些不对劲,这几日您昏迷的时候,殿下几乎是衣不解带的在您身边照顾,可如今您好不容易醒来了,殿下却只说了几句话便走了,而且这几日里,奴婢总觉得殿下看主子的眼神里,隐隐压着某种情绪。”
被碧痕这么一提醒,雪柳瞬间就想到了什么,轻声嘱咐:“你去查查小厨房那边,不出意外的话,避子汤的事情,殿下应该是知道了。”
自从过门之后,楚凌修待雪柳一直都是极好,要是说有什么能够成为两人之间的隔阂,无疑就是那碗雪柳已经喝了将将一年的避子汤了。
碧痕一惊,连忙点头应下,转身出去查探情况了。
雪柳靠在床头,轻轻揉着眉心,随着脑袋疼痛的不断减轻,雪柳的思绪也渐渐清明了起来。
她嫁给楚凌修就快一年了,却一直没有过怀孕的消息,如今被楚凌修查出来,也能说得过去了。
所以接下来,就是皇后那边的事情了。
虽然之前她同皇后允诺过,姜璃产子之前她绝对不会怀孕,可那只是缓兵之计罢了,雪柳要的,不仅仅是楚凌修的心,还有楚凌修的长子,皇室的长孙,那样,她的地位才算是彻底稳固。
不多时,碧痕从小厨房回来,事情果然同雪柳猜测的一般无二。
就在前几日,楚凌修命心腹亲自为雪柳煎药,用的正是雪柳的小厨房,不曾想竟意外发现了雪柳命人偷偷藏下的避子汤的药材。
再一联想到之前雪柳频频服用药膳一事,楚凌修瞬间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当即派人去查,于是雪柳隐瞒了将将一年的秘密就这么被牵扯了出来。
只不过,那时候雪柳还病着,楚凌修又爱她心切,所以便一直隐忍着,直到雪柳醒来,他才渐渐压不住情绪借口离开。
知道雪柳身体未愈,所以楚凌修暂时还不想同她算这个账。
捋清事情的前因后果,雪柳心头微微一颤,倒不是因为秘密被揭露,而是因为楚凌修对她的态度。
身为太子,在得知她做出这种事情之后,竟然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耐,显然,楚凌修对她,是真的投入了真心的。
可自己待他,却自始至终只有算计……
想至此,雪柳只觉得心头微微有些闷。
……
两日后,雪柳的身子已经基本痊愈。
是夜,月色消隐,整个太子府都被一片黑暗笼罩住。
雪柳刚刚梳洗完准备上床,就听身后传来门被大力推开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一身酒气的楚凌修。
看见雪柳身侧的碧痕,楚凌修直接冷声命令:“出去!”
雪柳对着她点点头,碧痕朝着楚凌修行了一礼退了出去,临走时还将门紧紧关严。
“殿下……”雪柳上前一步,刚想扶住楚凌修微微摇晃的身子,不想却被他一步抓住了肩膀,力度很大,却没有弄疼雪柳。
饶是半醉着,楚凌修依旧克制着心中暴虐的念头。
雪柳抬头,就见楚凌渊眼底暗色不断积聚,许久之后,红着眼质问出声:“为什么?为什么要喝避子汤?”
“我……”雪柳刚开口,就觉身子一轻,下一瞬已经被楚凌修拦腰抱起,而后朝着床榻大步而去。
缓着力气将雪柳摔在床上,不等雪柳有所动作,楚凌修已经朝着她压了下来,手指紧紧抓着她胸前的衣裳,眸底是掩不住的痛意,“你就这么不想怀孤的孩子是吗?”
浓郁的酒气混杂着即将失控的怒气,刺的雪柳的心微疼。
倏地,雪柳抬手,纤细的手臂攀上楚凌修的脖子,后者的神色猛地一僵,雪柳微微抬头在楚凌修唇上落下一吻,楚凌修眼底的怒意也瞬间散了大半。
同楚凌修微微拉开些距离,雪柳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道:“殿下对雪儿的心思,雪儿感受的清清楚楚,能得殿下怜爱,亦是雪儿一生之幸。”
雪柳的神态那般专注,看的楚凌修心头一暖,可关键问题却是还没有解决,楚凌修的声音依旧是冷的,“可你还是喝了避子汤,孤留宿之后的每一次,你都会喝下一碗避子汤,从未间断。”
说着,楚凌修刚刚有所缓和的脸色瞬间又沉了下去。
雪柳唇瓣稍稍抿起,沉默许久之后才回应道:“若雪儿说自己有苦衷,殿下愿意信吗?”
楚凌修的语气终究还是软了下去,“只要你说,孤就信。”
雪柳眼中痛楚一闪而过,最后还是选择了隐瞒,“殿下,我不能说。”
话落,雪柳就觉身上一轻,抬头就见楚凌修已经起身坐在了床边,眼底带着丝毫不加掩饰的自嘲,“什么苦衷,让你连我也要瞒着?”
言语间深意清晰,楚凌修明显是不信的。
可得到的,却是雪柳久久的沉默。
楚凌修再不留恋,轻呵一声起身大步离去。
屋门大开,冷风顺着敞开的门扉灌了进来,雪柳隐隐觉得有些冷,却是没有任何动作。
楚凌渊刚刚出了院门,碧痕便快步走了进来,屋门重新被关上,隔绝了不断灌入的冷风。
“主子,殿下那边……”
雪柳摇摇头,“无事,只是这段日子应该不会过来了,明日一早你继续吩咐小药房那边准备药膳,这一年来,我的身子亏空了不少,也到了该好好养养的时候了。”
毕竟,她以后都不用再喝避子汤了。
碧痕隐隐有些担心,“主子,殿下不会以后再也不来了吧?”
碧痕是知道雪柳计划的,先替皇后隐瞒将事情不断推向高潮,然后再借机挑明此事一劳永逸,可碧痕总觉得还是太过冒险了些,万一楚凌修不再继续查呢?
雪柳却是笃定摇头,“不会。”
以雪柳对楚凌修的了解,今日之事过后,楚凌修不仅不会将她彻底抛在脑后,还会不断追查她到底有什么‘苦衷’,而到那个时候,才是她全盘托出之际。
……
事情走向和雪柳所料想的一般无二,接下来的大半个月,楚凌修再未踏足过雪柳的院子一步。
为此,太子府中的一些姬妾还背地里嘲笑过她许多次,不过,对此,雪柳却是从未放在过心上。
半个月的时间里,楚凌修将雪柳十七年来的过往查了个一清二楚,得到雪柳从未与除他之外的任何男子有过亲密之举后,楚凌修狠狠松了一口气。
还好,不是他所设想的最差结果。
可心中没有别的男人,雪柳又为什么要这般做呢,难道只是单纯的不喜欢他?
然而细想一番却又觉得不对,之前他同雪柳亲近的时候,雪柳从未有过抵触,情浓之时,她甚至还主动过几次,所以怎么看雪柳心中都是有他的。
那到底是因为什么?
就在事情微微陷入僵局之时,楚凌修又将目光放在了太子府中,而下手之人,便是之前审问过的雪柳小厨房里的那个丫头。
一番追问之下,楚凌修果然查出来了些许蛛丝马迹——
雪柳不仅每次侍寝之后会喝避子汤,每月入宫给皇后请安之后,还会再补上一碗。
除此之外,那丫头还说了一件自以为十分奇怪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