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寒星本能地去握剑转身,但手碰到剑时她才发现她手是软的,也不知何时转身的力气都没了。她后颈上突然一痛,然后便坠入了沉沉的黑暗里,对外界再无知觉了。
姜寒星身后的男人伸开了双手,接住了她,又直接抱了起来,要往胡同口走过去。这人长着一对三白眼,鼻梁很高,是一副凶相,但他有些对眼,这凶悍就也显得滑稽起来了,装老好人都并没什么违和感,很能让人信服。
小乞丐没去管他什么长相,他只是想着,方才同他说话那位——也就是如今晕过去的这位,虽看起来挺凶的,但,其实也并没怎样他,算是他见过的比较好说话的,且按照方明说的,他与这位官爷的关系十分好。方明对他是一直挺不错的,他总不能就这么看着她大庭广众下被人打晕又带走了。
于是他踌躇着还是开了口:“这位爷……”
他刚开口,男人便停下脚步转了身,眼神掠到了他身上。
小乞丐心里咯噔一下,他看出来了其中的杀意。他不应该开口的。他因为方明那一小块儿碎银子有些得意忘形了。
胡同口有马车跑了进来,停在他们面前,车夫向男人行了个礼,男人便把怀中晕过去的那位官爷递给了这车夫。
车夫把她抱进车厢里,将帘子拉下来,小乞丐再伸头,也看不到一点儿人影了。男人手摁在剑柄上,站在他面前,踢了踢他的手:“这位爷怎么了?”
“这位爷……不怎么,小的不认识她,今儿个也没从这儿过。”
小乞丐从记事就一直过得是看人脸色的日子,对人的善意于恶意有种不用过脑子想的直觉,所以方才就算姜寒星一直对他冷着脸他也敢撒娇,他能感觉出来她对他并没什么恶意。
可这男人只看他一眼,他就知道不应该再多说什么了。
小乞丐头往地上叩得山响:“小人什么都没看见!小人什么都不知道!”
“倒还算是聪明。”
男人对着他冷笑了一声:“这么聪明,不知道这种情况,越是聪明我才越是会不放心吗?”
倒确实是这个道理。但如今的情形,实在是个他非得说些什么不可的情形。
小乞丐飞快地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破袍子底下跪着的腿却悄悄地起来了。
“小人对天起誓!贵人明鉴!要是小人把这事说出去了,小人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誓这种事么,信则有,不信则无。”男人看着匍匐在他脚下的小孩儿,脸上有明显的快意的神情。
“我同你萍水相逢,你又方才还又是提醒她又是帮着她说话的,你这誓,我真没法信啊。”
他抽出了剑,抵上了小乞丐的喉咙口,小乞丐下意识地往后躲了下。
“还是得做点什么我才能放心。今天是个好日子,我也不想杀人,所以这样吧,你乖乖的把舌头伸出来,我割了你的舌头,你再不能说话,这事便了了。”
男人剑尖未动,皮笑肉不笑地道:“你觉得这提议如何?”
※
姜寒星在一片黑沉沉里,头脑反倒是格外清醒的,比方才同那小乞丐说话时要清醒的多。
她是中了招了。
她首先想明白了这事。
就算饿个三天三夜,再三天三夜没睡,她也不至于饿得拿剑的力气都没有,还被人偷袭了去。各种各样的想法在姜寒星脑海里来来回回地飘。
所以,是谁的手笔?
她虚空中伸出了手,将那些飘来飘去的思绪一把攥在了手中,从头到尾细细地捋。
她从吴大勇的宅子里出来到去了张永处都是正常的,那按理说应该能确定并不是她在此之前遇到的人动的手笔,但她如今并不知这到底是什么药,便也不能排除是慢性药的可能。
那看来从这条路来想起是行不通的。姜寒星从手中一堆思绪中抽出来了一条,扔了。
只能从后往前,一个人一个人的排。
她最后遇见的是那小乞丐。小孩儿看面相是挺无害的,但她同他是头一回见面,她并不能就此断定了他的为人。就是因为这个,她当时对他也是有防备的,从头到尾都同他隔着三尺以上的距离,这个距离,想要对她下毒而不被她发现,是要相当高的武功的,那小乞丐丝毫武功不会,这她能确定。
姜寒星又扔掉了一条思绪。
往前是刑部的徐主事,好像是叫徐嘉来着。
徐嘉,徐嘉……姜寒星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念着这个名字。
就他今日突然来让她不要查案子的举动,便足够姜寒星给他一个高度戒备,但在他开口提这要求之前,姜寒星一面之缘后对他的印象是,长的很不错脾气也甚好的一文弱的白面书生。
所以当时她同徐嘉说话时,是并无足够的戒备的。
虽按说他一文弱书生,就算姜寒星没有戒备,也不至于被他动了手脚也丝毫不知,但,如今姜寒星连他是否真是一文弱书生都开始有些怀疑。
但他为何要对她动手,就为了阻止她接着查下去吗?
姜寒星捏出来一根思绪,放在了旁边。
再往前,是吴大勇那外室……
姜寒星忽然在一片虚空中笑了起来。
她如今连下的什么药都并不知晓,倘若是毒药,现在她便是已经死了,都已经死了的人了,还操这许多的心是做什么。
她一直竭力的活着,竭力的逃避死亡,但倘若她现在的情形便是死了……姜寒星试着去感受自己如今的感受,觉得自己像是轻飘飘的像是在水中,除了后颈处有隐隐的钝痛,哪里都没实感,自由又自在,远不如她想象中那样糟糕。
这样死了倒也不是不行。姜寒星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让自己的思绪去漫无目的的飘。
死后会真有黄泉吗?会真有奈何桥孟婆汤吗?会有忘川吗?忘川两途真有绵延不绝怒放的彼岸花吗?她一会便能看到了吗?
姜寒星最终还是并没看到,她后颈的痛突然尖锐起来,疼得她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扶,结果刚一伸出手,便突然一脚踏空了似的,从一片沉沉中飞速的往下坠。
然后她便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