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杨消失了。
他大概确实消失了。
整整四年,无论是各营地放出的小队还是卫星亦或是不断投放的固定监测点,都没有捕捉到他的踪迹。
幽京营地,一整个营地但凡知晓他的,都认定他死在身体某次核辐的冲击下。
毕竟辐射对人体的摧残,是从分子级别的撕裂开始。
李杨是强,是拥有无与伦比的恢复力。
但这不代表他就是例外,不代表他能从核辐中生存。
如果硬要说有人相信他还活着,大概就是地下研究所那个时不时疯癫颠的小老头,以及那个时不时寻死的娃娃脸吧。
李杨被寄予的希望,如今彻底指望不上。
而针对李杨的核爆所引起的后果,正到了将要还债的时候。
幽京营地总指挥部,最高领的办公室内,一道身影正对后墙的全国地图,蓦然无声。
桌面上,一沓厚厚的文件等待签署。
如有人翻看,便会发现这厚厚的一沓文件中,竟是四份完全相同的分析和建议。
可作为最高执掌者,他平生第一次迟疑,难以下定决心。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恼,身为执掌最高的他也不例外。
人在使用不能百分百掌握的能量后,也必将承受其反噬。
核辐射,哪怕不在当前的环境,也是对人类沾染魔力的惩戒。
正如研究组预料,仅仅是核爆残存的微小辐射,依然让异变体产生了不可控的变化。
丧尸及动物发生二次异变,暴虐程度未必增加,但强度一直暴涨。
更让人始料未及的是,生命力最强的植物,成功登顶其历史上从未有过的捕食者宝座。
它凭借根系汲取土壤、水、阳光,在辐射加持下野蛮生长,一株成林。
所幸,不是每株植物都是如此。
可即便万分之一乃至十万分之一的概率,依然是人类文明回归的巨大阻碍。
自然,在向它原本的样子发展。
动物、植物,捕食者、被捕食者,逐渐走向平衡。
唯有那个找寻不到的人,仍然找寻不到。
“唉。”
苏总一声叹息,暗道自己怎么也着了魔。
是因为幸存者的前景太过绝望,自己才会衍生出同样依靠李杨这一个体的荒唐想法?
那么多的动物,都带有他的基因特征,可偏偏正主销声匿迹。
他真的死在最后一场核爆,又或是死在核爆积累的能量后期井喷之下?
苏总陷入沉思,不知是自我暗示还是某种直觉,他总觉得李杨可能真的没有死。
想到这,他又想到一个人,那人也相信李杨没有死。
赵怀丰。
可他这些年里,除了迅速苍老,还变得有些疯疯癫癫。
下边的人汇报,他时常目光呆滞,嘴中恨恨。
若细细聆听分辨,含糊的骂声中,总重复着“滑泥鳅”...
“总归...算是一点希望,不是吗?”
低声念叨,苏总转身,提笔在文件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叉。
幸存者不能再次向更大的营地集聚。
赵怀丰那老头,有一句话说的很对。
生存,绝不是冷冰冰的预测数据。
如果国家只保留十个左右的超级营地,迁徙过程中损失的代价太大。
如此,没等高强度的异变体冲击,迁徙过程中幸存者的力量就要对半消失。
人口集中后,超级营地的力量确实几何程度暴增。
在对抗风险时,留余空间也大。
但相对来说,超级营地等同将异变体的目标合并。
对于幸存者的整体力量来说,某营地一旦被冲击泯灭,带来的损失也是整体性一成一成的折损。
这无疑是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与其去赌覆巢之下的完卵,不如尽可能的保留更多的篮子。
最重要的是,文明不是靠少数人便能死守的。
自己也不能保证,被集中的十个营地,还能像现在这样基本保持路线统一。
世界上,残酷的事物有很多。
可最残酷的,可能还是时间。
它能改变一切,熬死一切,磨灭一切。
浩日团队预测的四年之期已至,营地原本还算平稳的过渡宣告结束。
无穷无尽的冲击,是当前的旋律。
恐怖的是,这样的冲击还大都是异变动物无意识的撞见。
每天都有大量的人战死,战士的力量在不断增加,也在不断削弱。
强的越强,新的强者,则需要大量的弱者死亡堆叠。
对于上头的决定,越来越多的人产生质疑。
依托营地本身,慢慢成为所有人的共识。
幸存者的整体,迎来有史以来最大的崩裂危机。
对于这一切,幽京营地的指挥团体,只能延缓却无力改变。
除非,有能重新让人凝聚信仰的...救世主。
六朝古都,安建。
历史独爱,富庶多民,其省级营地自然也是幸存者最多的营地之一。
在面对当前恶劣环境,要比普通营地操作空间大得多。
一场惨烈的防御战过后,战士们分成小队,去收取战斗给予的奖励。
其中,某个不起眼的小队中,一对情侣相互配合,将击杀的动物尸身丢到身后的大卡车里。
两人默不作声,看似勤勉急促,可若细细观察,便能发现两人和周围的所有战士格格不入。
他们的脸上,没有真正的急促,更没有一丝恐慌。
尽管异变动物随时可能卷土重来,尽管身处城外。
几千名战士散开,用尽可能迅捷的速度来打扫战场。
现场沉默的可怕,除了身后大功率柴油机怠速的轰鸣,便只有尸体丢进车厢的闷响。
不到半小时,战场打扫完毕。
除了被鲜血浸红的土壤,便是被炸碎或切碎的细小肉屑。
车队鱼贯驶回营地,今天很幸运,打扫战场的过程,并未有任何的不速之客。
这是多少次厮杀后,血的教训所换回的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