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是这个人,偷走了她的女儿,让她将仇人的闺女养了十几年。
恨吗?
自是恨的。
但老夫人知道,她要恨的,永远都不是底下这些小喽啰。
也许没有项氏和石顺林,这老嬷嬷会是她最得力的帮手。
可惜,一切都背道而驰,与她的设想,相差甚远,也就没有再纠结下去的意义了。
她是要感谢这李嬷嬷的吧?
毕竟,她还没有坏到无可救药,留了自己女儿一命。
但她依旧不会选择原谅。
那时她依旧掌家。
只要她肯明言,那么不管是她还是她的家人,都能得到妥善安排。
可她没有,她依旧选择了为虎作伥,祸害了她的女儿,甚至还差点害了她的儿子。
要是她开口,那项氏做不了平妻,她的儿子也不会被人一次次暗杀。
而她,也不会一步步落入如今这个田地。
可这一切,也是她自己咎由自取。
是她自己太蠢,一次次信了那人的谎言,一次次没有底线的心软,养肥了别人的野心,也让自己,陷入了绝境。
如今能够将所有的恶人绳之以法,自己的孩子能够归来,她这些年所受的折磨,也算是有了一个补偿了。
老夫人眯了眯眼眸,将眼中的痛意压了下去。
她没再理满心悔意的李嬷嬷。
而是静静看着被打板子的王管家。
这人啊,是石顺林的心腹,其实,他也是项氏的人。
项氏让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
不问对错,不问是非,项氏说,他就做。
这人就像是项氏身边的一条狗,给他根骨头,他就会摇尾乞怜,或冲锋陷阵。
现在,他就在众人面前哀嚎着,却始终咬紧牙关,不可能吐露一个字。
倒是个有骨气的。
只不过今日这场闹剧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再加上现场有那么多的达官显贵,容不得他们再狡辩什么。
今日这些人,估计都会不得善终的。
跪在一旁的男人扬起了那张面目全非的脸。
他有些怜爱地扫了一眼项氏以及自己的儿女,孙子。
他紧了紧手指,然后趴在地上出声道:“大人,这一切,都是我在背后指使的,与他人无关。
我自小熟读史书,自认满腹经纶。
我也曾满怀希冀,认为可靠我一己之力能在这京城混得风生水起,然后和我心爱的姑娘双宿双飞,举案齐眉。
可造化弄人啊。
我的所有努力在某一天突然就灰飞烟灭了。
还算殷实的家里被抄了,爹娘亲人,全都被下了大狱,我也不能幸免。
我害怕,也无助,更恐慌,不安,焦躁。
我才十七岁,人生的路才刚刚开始。
我不想去流放,也不想永远被贴上罪臣之子的标签被人嗤笑,羞辱。
趁着混乱,我钻狗洞去了隔壁。
我求了环娘,让她收留我,救救我。
环娘应了。”
说至此,张长林红了眼眶,伸出颤抖的手摸了一把项氏有些凌乱的头发。
“环娘心善,她将我救了,藏在她的床底下,给我吃的,给我穿的。
可我,却害了她......”
项氏原名,项环娘。
此刻,她双目通红,趴在张长林的身边拼命摇头。
“不......不是的......”
一切都是她自愿的,没人逼她,也没人承诺过她什么,她就是喜欢这个人,愿意给他做任何事情。
“你啊,你就是个傻瓜。”
张长林流下了眼泪。
“一切都是我的不甘心造成的。
我利用你,给了我十几年稳定的生活。
可是我岂能满足现状啊!
我不满意看着你成天围着石顺林转,也不满意那满府的富贵与我无关。
我不满意我的孩子对着别人喊爹,喊祖父。
我更不满意成天窝在那个狭小的院子里难以见人。
所以,我给你出谋划策,让你成了石顺林的外室,让你残害老夫人成为平妻。
为了让我张家的后代跻身于权贵之家,我撺掇你使银子去暗杀那石宏浩,更是让你想方设法从老夫人手里拿到那些足以让张家重新辉煌起来的财物。
一切都是我,让你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变得精于算计,变得心狠手辣。
一切都是我的错。”
他擦去了项氏脸上的泪水,一张并不显苍老的脸上此时满是决绝与释然。
“大人,杨老夫人所有的遭遇都是我一手造成的。
对于这一切,我一力承担。
只是.......只是环娘和几个孩子都是无辜的,希望大人能高抬贵手,饶他们一命。”
说着,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张长林极速起身,在项氏凄厉的喊叫声中,一头就撞到了大堂中的中柱上。
一时间,脑浆迸射,血流满地。
“长林!”
项氏目眦欲裂,保养得宜的玉手拼命怕打着地面,然后快速爬到了张长林的身边。
“长林,长林.......
你曾说过要陪我到老。
哪怕生不同衾,但也要死同穴。
你咋这么狠心啊,你就这么走了,留下我一人在这世上要怎么独活啊长林......”
凄惨的哭声让众人也是一阵唏嘘。
此事背后的隐情,已经无人再去探究了。
是非对错,也不是张长林用一条生命就能够抹去的。
他是值得同情的,但将自己的不幸转嫁到其他无辜之人的身上,又是何其的残忍和狠辣!
“祖父!”
两个孩子到底年岁不大,见到这样的场面还是没能控制住情绪,跪行到张长林的身边,拉着他的手便轻轻摇晃了两下。
“祖父,您别死,我们以后都会听您的话,好好修习学识,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的祖父,呜呜呜.......”
孩子们的哭声让石顺林苍白的脸色更加的灰败了。
他抬眸看着自己一直疼惜入骨的两个孙儿,大滴的眼泪砸落在地面上,在他脚边起了一块水渍,很快又消失不见。
从头到尾,这就是一场骗局!
项氏的温柔小意,体贴入微,一切都是一场笑话!
而只有他的发妻,这些年蜗居在那四处漏风的破院里垂死挣扎。
呵,她现在心里是开心的吧?
毕竟,他得到了应有的报应,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他,也该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