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骑疾驰而来,不多时便已到了符离城下,随着三位大将让出路来,一个身披战袍铠甲,高大威猛且面容刚毅的男子缓缓驾马来到了人前。
看着城下的那位年轻将军,直到这一刻众人才回过神来。
以往人们总是被项羽的赫赫威名所折服,却忘记了,此人竟是一个刚刚二十出头的少年将军。
这般年纪,可是要比在场的众人都要年轻不少啊。
当然,扶苏除外。
两相对峙,皆是一言不发,只见项羽接过兵士递来的硬弓,弯弓搭箭,缓缓瞄准了城头。
见状,所有众人皆是护在了刘邦身前,生怕其发生不测,唯有秦知守一步上前护住了扶苏。
却不料刘邦摆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
扶苏也轻轻拍了拍秦知守肩膀,轻声道:“放心吧,项羽来此,不是攻城的。”
下一刻,箭矢呼啸而来,擦着刘邦脖颈径直嵌入到了其身后的城柱之中。
箭上绑着一封书信,曹参走过去打开一看,赫然是先前张良所书合盟信。
射完这一箭,项羽不再理会城上众人,一声令下,那一众项军顿时调转马头,向着陈郡方向疾驰而去。
“他这是......”
众人不解,一时间搞不清楚项羽到底要做什么。
“陈郡,那可是秦军大营所在!”
张良缓缓说道。
“秦军大营?那里可驻扎了十余万兵卒,这一去岂不是以卵击石吗?”
“是啊,可那里,还有项梁的遗体啊。”
这话一出,众人恍然大悟。
这一日,项羽亲率两万之众,面对数倍之敌怡然无惧。
于秦军大营三进三出,视秦军十万兵卒为无物,虽不曾夺走项梁遗体,但项羽之名,再次名动天下。
霸王之威,冠绝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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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夜寒风刺骨,呼啸在营帐外,月明星稀之下显得格外清冷。
唯有那一声声“清脆”的翠鸟叫声平添了几分生气。
本已就寝的扶苏听着帐外寒风中不时夹杂的几声鸟鸣,顿时睡意全无。
一定是章邯有要事禀报,否则的话必不可能这般冒险。
一边想着,扶苏快速穿好衣服,小心翼翼的朝着远处漆黑走去。
“末将皇城司联络使参见陛下。”
看着眼前一身黑衣之人,扶苏道了声“起来吧”,随后紧接着问道:“有什么要事?”
“章将军密令,已寻到陛下想找的人,”说着,那人从怀中掏出书信,“上面有其地址和近来情况,如何行事,请陛下决断。”
“哦?”扶苏闻言大喜,急忙接过书信,阅过之后,长长的出了口气,“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
随着那人告退,扶苏一人思虑着什么,片刻之后,对着身后缓缓叫道:“秦知守!”
“末将在!”
秦知守应声现身,扶苏随即将手中书信递给他,说道:“此人关乎东境大局,这一次可不能失之交臂了。”
秦知守看过之后心头一喜,这可是扶苏交给他的第一件差事,办砸之后虽说扶苏不曾怪罪,但他却是一直耿耿于怀,当即抱拳道:“末将定然将功补过,绝不让此人再溜走了。”
扶苏闻言却是笑着摇了摇头,“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不过此事事关重大,我要亲自去一趟,方能万无一失。”
虽是这样说,但还有一个理由扶苏并没有明言。
那就是,他也想亲眼看看这位记于史册之上的“兵仙”到底有何过人之处。
南郡开阳县郊外......
此地位于南郡与陈郡交界之处,因数月战乱的影响,方圆数里人迹罕见,再加上现在又是数九寒冬之时,白天都不见几个人影,更何况现在是深夜。
远处,火光摇曳,隐隐欲熄,火堆旁,一顶帐篷孤立在空旷的四野之下,显得格外引人注意。
帐内一年轻男子正在酣睡,突然间听到不远处马蹄嘶鸣,顿时惊醒了过来,尤其等那马蹄声停在了帐篷外面的时候,更是警觉了起来。
也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响起,“在下路过宝地,深夜叨扰实在是抱歉,帐内兄台可否出来一叙?”
声音倒是彬彬有礼,这让韩信更是忍不住一阵狐疑,犹豫片刻之后,最后还是拉开了帐门。
“在下苏兴,见过韩将军,”扶苏拱手说道。
“将军?阁下莫不是认错人了吧?”韩信心中戒备拉满,回道。
“韩将军曾在项羽帐下做过执戟郎中,以将军相称,自是无碍。”
韩信听后却是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看门卒而已,不值一提,阁下前来,不会是为了消遣在下的吧?”
“那倒不是,”扶苏说着,从马背上取下行囊,随后一屁股坐在了火堆前,自顾自的说道:“这鬼天气实在是要人命,不过在下备了一些烈酒取暖,若是韩将军不嫌弃,你我借着这月色,痛饮几杯如何?”
看着眼前斟满的烈酒,一连数日的饥寒交迫让韩信忍不住的咽了口唾沫,但还是忍不住问道:“是项将军派你来的?”
“项羽?不不不,我与他道不同,再者说了,逃走一个执戟郎中,何需大动干戈的遣人来追,对项羽而言,由着他走就是了,不是吗?”
“那你是......”
“只是一个识货的人罢了,”说着,扶苏将手中酒杯递了过去,不过看着韩信依旧心存戒备,扶苏笑着摇了摇头,随后收了回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缓缓说道:“将军千里宝马,却不得伯乐青睐,大丈夫在世,郁郁不得志,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可悲的事情吗?”
说完,又斟满一杯酒递了过去。
这一次韩信不再犹豫,一屁股坐下之后,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抿了抿嘴唇,缓缓说道:“听闻泗水沛公是明主,我已经给其麾下重臣萧何去信,正要前往投靠,一展胸中抱负。”
“沛公此人,心有大志,确实是将军大展手脚的好靠山,只不过......”扶苏说着,面露难色,如此作态顿时勾起了韩信的好奇,赶忙问道:“只不过什么?”
扶苏一口饮尽杯中酒,这才说道:“沛公麾下,樊哙、周勃、卢绾、曹参四员大将都是扶龙之臣,随着沛公从沛县一路杀出来的,将军去了之后,何以立足?”
“那四人能力平平,哪里称得上什么大将?不过是一介莽夫罢了。”
“那项羽呢?也是一介莽夫?”扶苏笑吟吟的问道。
“他算是厉害点的莽夫,不过胸无谋略,败亡是迟早的事情。”
“那以韩将军所言,整个东境,也就章邯称得上是个大将军了?”
“他?比起项羽来都差得远呢,算个什么大将军!”韩信多饮了几杯,身上暖和不少,话匣子也随之打了开来,“也不知道朝廷那个小皇帝是怎么想的,派这么个笨蛋来,迟早得败光秦朝家底。”
这韩信真是好大的口气!
扶苏暗暗想着,不由得无奈的摇了摇头。
若不是史记确有所载,任谁听了他这一番话,也会觉得这人好高骛远,不切实际,短短几句言论,把整个东境上有名有姓的人物几乎都得罪了个遍。
想到这里,扶苏倒是有些佩服萧何了,当初向刘邦极力举荐此人做三军统帅,该是何等的压力。
“章邯可是攻杀了项梁,成功收复了南郡数十县,这等功绩,可不是凭空捏造出来的。”
“照我说,留着项梁比杀了项梁的作用更大,一来项羽能力强过项梁,却绝对不会背叛项梁,二来项梁志在恢复楚国霸业,无意争天下,现在项梁一死,项羽立志要杀进咸阳,为叔父报仇,一得一失之间,孰轻孰重?”
听了韩信的见解,扶苏微微点了点头,深表赞同。
他的本意也是留着项梁牵制项羽,奈何事出有变,现在亦是多说无益了。
“那也不至于说章邯是个笨蛋吧,”扶苏笑着又为韩信斟了一杯酒,“毕竟还是有些能力在身上的,如今东境全局的稳定可都是他一人在支撑着呢。”
“这场叛乱早该结束了的,如果不是他庸人自扰,何至于拖这么久?”
韩信这话一出,扶苏顿时来了兴趣,当即问道:“愿闻其详!”
“项军粮饷几乎全靠昔日六国支持,可六国贵族虽说亡国,但过得都是富贵日子,如今冒着被大秦清算的风险敢这样行事,看的是谁的面子?不还是楚国怀王的面子吗?可这一点,六国知道,怀王也知道,唯有两人不知道。”
“谁?”
“一个是项羽,自恃功高,又是昔日楚国勋贵,根本没把怀王放在眼里,如今立他为义帝,不过是扯虎皮做大旗罢了。”
扶苏深表赞同的点了点头。
按照史书记载,项羽真正失去天下人心,便是从斩杀了这位名义上的义军共主开始的,这一举动也直接致使其在后期与汉军作战中难以得到勋贵及百姓支持才逐渐落败的。
“还有一个呢?”
“那当然是章邯了。”
“此话怎讲?”扶苏一脸不解。
“怀王驾前守卫不过寥寥百人,如今前线打的如火如荼,若是能派遣一支奇兵迂回,生擒也好,击杀也罢,只要这位怀王消失,便是断了项军与六国之间的联系,到时候不出半月,缺粮少饷,项军如何维持大军战力?”
这话如醍醐灌顶一般,让扶苏久久无言,片刻之后才渐渐缓了过来。
“将军所言,一针见血,”说着,扶苏再次看向韩信,眼神中却是多了一份迫切,正色道:“将军之才,当为三军统帅。”
“三军统帅?”一听这话,本已是有些微醺的韩信顿时来了精神。
“是沛公派你来的?”
扶苏摇了摇头,没有回答韩信,却是开口问道:“韩将军是楚人,想必对秦军也是深恶痛绝吧?”
韩信也笑着摇了摇头,缓缓说道:“我只是一介草民,谁家当政与我来讲,并无二异。”
“那秦廷可对韩将军有什么绕不开的苦大仇深吗?”
韩信沉吟片刻,还是摇了摇头,“那倒是没有,如果非说要有的话,那就是前半辈子实在是清苦了一些。”
“既是如此,我就放心了,”说着,扶苏从怀中掏出一截绢布递了过去,笑道:“韩将军的生辰八字我看过了,午时生人,乃是极阳之人呐。”
“这......”韩信接过绢布,酒意顿时全醒了过来,一脸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之人,心中满是骇然。
“我想拜你为帅,做秦军的大将军,一体节制东境十余万兵马,给你一个施展抱负的绝好舞台,韩将军可有兴趣?”
看着眼前之人轻描淡写的就对自己许下了拜将诺言,韩信依旧是一脸不敢置信,“章邯可是朝廷钦封的平贼大将军,你如何......”
话未说完,韩信看着眼前年轻男子突然就醒悟了过来,惊的张大了嘴巴,“你......你是......”
扶苏并未搭话,依旧是笑吟吟的看着韩信,嘴上重复着刚才说过的话。
“韩将军可有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