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城里,还不等扶苏还朝,一则消息便铺天盖地而来,矛头直指楚王项羽。
“一无朝廷诏命,二无陛下圣谕,他竟敢......竟敢私自屠戮满城降兵,这般作为,哪还将陛下,将朝廷,放在眼里?”
“如此行径,岂是王道之师所为?这不是让我大秦受天下人唾骂吗?”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沙场拼杀,死人自然是在所难免,可自古“杀降”者“不详”,更何况是出师有名的正义之师,若是处理不当,有名也会变成了无名,到时一旦激起岭南民众的激烈反抗,只怕是会一发不可收拾。
但毕竟涉及到扶苏一手提拔的心腹爱将,即便是冯去疾、蒙毅也不敢轻易决断,只能去信由扶苏圣裁。
另一边,还在颍川逗留的扶苏看着朝堂上送来的岭南战报,也是不由得一阵头大。
“这项羽,真是会给朕找难题,不管怎么说,那些也是昔日为大秦卖命的将士,怎么能这样行事呢?”
“是不是给蒙相复信,让他们斥责项羽,使其退出岭南之地?”
听了秦知守的建议,扶苏略一思考,便缓缓摇头否决了这一提议,“军报上说的很清楚,项羽攻了阳山城三个月,劝降之举从不间断,可直到破城之日,守军将领才下令弃械投降,他如今杀降,是做给下一道关隘看的,如若不然,往后每下一城都要苦战数月,只怕敌我的阵亡数字会更大,倒不如以凶名制造威名,使岭南诸将胆寒,如此才有可能尽快平复岭南三郡。”
“但毕竟杀降之名有关大秦颜面,而且,若是岭南赵佗加以利用,只怕会让岭南三郡同仇敌忾,这样的话,只怕会事倍功半,得不偿失啊。”
扶苏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如今也只能看项羽如何处理了,给蒙毅去信,就说项羽所为,是得到了朕的默许,让他告诉满朝上下,此事等朕回去再议。”
“是,”秦知守应了一声,旋即再次看向扶苏,问道:“那陛下,我们......”
“行程不变,先去薛郡,张良主政半年多以来,咱们也要去验收验收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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岭南东西防线足有千里之遥,与大秦之间更是横隔了一条长江,若想进岭,需得跨过横浦、阳山、湟谿三道关隘,天险重重,也怪不得赵佗胆敢据险自守,自封为王。
横浦城立于两座高山之间,是岭南的第一道防线,同时也是三道关隘中最为容易攻下的一座城池。
可即便是这样,横浦城三万人借着地势之利,依旧挡了项家军两月之久,最后还是项羽下令,自城外到城内挖通了数十条地道,采用内外接应的策略才拔了这座雄关。
可接下来的两座大城土质坚硬,再想故技重施已是不可能,如此一来就只能以硬碰硬。
三个月!
项家大军死伤过万,就连项羽本人也身负箭伤,最后还是凭借着霸王之威,硬生生登上城头,夺下了一片立足之地,这才接引攻城将士拿下了阳山城。
如今面对着更为城高墙坚的湟谿关,若是还采取以往的强攻之策,只怕届时的伤亡会大的可怕。
就在湟谿关数里之外,七座人头京观堆砌而成,即便相隔甚远,可那浓重的血腥味却依旧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数以万计的降卒被割下的首级筑成的“山丘”堆叠在荒野上,放眼四周满是干涸的血迹,除了偶尔传来的野兽啃食尸体的微响之外,哪还有半点生机可言。
站在湟谿关城头,远处那支“项”字军旗隐隐可见,数万虎狼的枕戈待旦之势扑面而来,使得关内守军人心惶惶。
此时的湟谿关主营内,一众将领就是战是降的问题争论不休,听的关内主将杜安生一阵头大。
就在这时,营外士卒慌忙来报。
“启禀将军,项羽扣关,已至城门外。”
杜安生闻言脸色一变,急忙问道:“带多少人来?”
“两人两骑!”
“两人两骑?”杜安生眉头一皱。
当即便有将领冷笑道,“这是送死来了,传令弓弩手,当即射杀。”
“慢着,杜将军,若是一旦射杀项羽,事情便没有了回旋的余地,不如让其入帐,问清来意再杀不迟啊,”也有将领开口劝道。
“对啊将军,先听听他要口出什么狂言,若真是轻辱我等,届时我为刀俎,杀他祭旗正好以振军心。”
听了这话,杜安生沉思片刻,随后缓缓开口道:“那就先把他们押到帐中。”
不多时,项羽、龙且二人便被带到了大帐内。
看着即便是身处敌营却依旧面不改色的二人,杜安生冷声道:“项将军真是好胆量啊,你知不知道,阳山城主将付伟是我的义兄,杀他,便如杀我!”
项羽回道:“知道,所以当初在筑成人头京观之时,我特意命人将付将军的人头取下,与尸身缝合,好生安葬!”
“好生安葬?哈哈哈,项将军真是好大的恩德啊,莫不是还要我对你好生感谢,以感念你为我义兄留了个全尸的情义?来人呐,给我拿下!”
听着杜安生暴怒的言语,看着帐外涌进来的一众兵士,龙且当即宝剑出鞘,护在了项羽身前。
倒是项羽依旧是一脸淡然,甚至都不曾回望一眼那些手持兵戈且杀气腾腾的兵士,反而开口笑道:“杜将军军威就不要在本将的面前卖弄了,我既然敢只身赴会,就不怕身陨在此,倒是你们,大祸临头尚不自知,城中数万百姓和几万兵卒的身家性命都全然不顾了吗?”
“少废话,先杀了你为我义兄报仇,届时,我倒要看看你们打不打的进这湟谿关。”
项羽听后一步上前,营中诸将顿时如临大敌一般宝剑亮锋,却不料项羽冷眼环视一周,接着开口说道,“本将是来好言相劝,杜将军若是愿意谈,本将便坐下与你好好谈,杜将军若是执意一战,本将也有的是手段攻破这座城隘,只是到了那时候,满城士卒、百姓只怕是都要步了阳山后尘。”
杜安生眉头一挑。
七座京观血淋淋的就摆在关外,那等血腥的场面即便是久经沙场之人见了也不由得胆颤。
但依旧强装镇定的冷言问道:“你在威胁我?”
“威胁你又如何?只是不希望杜将军被人当了枪使,还不自知!”
“你什么意思?”
“如今天下大势在大秦,岭南一隅之地孤力难支,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败亡是迟早的事,赵佗早已与朝廷不少重臣有书信往来,如今派你镇守此地,也不过是为了与朝廷讨价还价,好为自己的荣华富贵加些筹码罢了,至于你们,不过是马前卒而已,一旦赵佗得到了朝廷许诺,你们这些负隅顽抗之士,自会受到朝廷清算,只不过,这些却都与赵佗却是无关了!”
项羽说完,转头又看向帐内面面相觑的其他诸将,劝谏道:“昔日项羽也曾起兵叛秦,所做之事比诸位割地自立有过之而无不及,可如今却身居高位,可见当今的朝廷是容得下人的朝廷,诸君若是归降,我以身家性命担保,可使诸位无虞。”
这话一出,帐内顿时陷入一片沉默,良久之后依然是杜安生率先开了口,只是那态度却不像之前那般咄咄逼人。
“我等家眷都在关中番禺城内,若是我们祈降求生,到时只怕他们将再无活路……”
项羽适时打断道:“此去番禺不过三日路程,杜将军只管大开城门,剩下的都交给项羽便是,别的不敢说,项羽自当拼尽全力护得各位家眷周全。”
项羽说完,满帐寂静。
思考片刻之后,杜安生缓缓说道:“给我三天时间,三天之后,我给你个答复!”
哪料项羽却是伸出一根手指斩钉截铁的说道:“一天!”
“你......”
“一天之期已经够久了,明日此时,若是未见城门大开,本将定率大军兵临城下,届时城破之日,鸡犬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