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跑回去招呼女儿和方世玉骑马,等他们从后面绕出来。
那一千人的骑军已经分散开,跑的不快,但非常齐整,连身形都保持一致,一看就是精锐中的精锐。
明军铠甲为了便于步行,甲胄长而窄,裙甲、肩甲、臂甲均为披挂式,骑马的时候会大幅摆动。
蒙古人的铠甲则是为了便于骑马,肩甲和裙甲短而宽,就像一个个筒子。
这些人的铠甲与明军和蒙古都不同,他们的铠甲像是一段一段粘在身上,看起来好似裹着铁坨子,浑身重甲,却又十分灵活。
流贼被吓坏了,沿着山脊疯狂往西南方向大山跑,骑军依旧不紧不慢靠近,隆隆的马蹄声敲击心脏,十分震撼。
咻咻咻~
骑军发出三声尖锐的哨声,临时跟随巴图的一百人突然驱马,顺着山脊向南绕了过去。
李素嘴巴大张,一百人竟然敢去堵三千人。
骑军到山脚二百人一队分开,把小镇围了起来,静静等待。
流贼好不容易跑到南边山脊,一百人已经杀到,齐齐张弓搭箭,嗖嗖嗖,几十人从山顶滚落。
连续三箭,已杀到身边,百人呛啷抽刀,鲜血四溅,一个照面就把三千人吓得屁滚尿流下山。
山下人更多,流贼明知陷入绝境,又强行杀上山。
一百人下马,二十人一队,完全散开,沉默射击。
进攻的流贼就像是靶子,一个一个滚落,李素竟然察觉到一丝杀戮的美感。
三千人仰攻太难受,流贼完全无法靠近。
咻咻咻~
又是三声尖锐的哨声,百人合兵,集中射击持刀的流贼。
两轮过后,流贼放弃上山,一窝蜂退到镇子后边的小山,一百人就把他们堵在半山腰了。
李素和方世玉看得心潮澎湃,不知该说点啥,连连深呼吸。
山上的百人沉默收集箭矢,山下的骑军完全没动。
一刻钟后,山上的骑军竟然主动下山,靠近流贼百步抛射。
尖锐的破空声不绝于耳,流贼惊恐大叫,终于从山腰被逼了下来。
对一圈骑军连连磕头,大声求饶。
没有人搭理他们,身后的杀戮却一直保持节奏,一箭一命,三十人一组,交替射击前进。
绝望之下,哀兵终于爆发血性,掉头朝百人冲了过去。
百人再次变阵,五十人抽刀,五十人退后十步射击掩护。
李素原以为士兵们会有伤亡,没想到杀戮更快了,五十人如同一个人,山坡上迈步都整整齐齐,互相防御、互相劈杀,流贼连一合都挡不住。
两人看得惊喜,巴图却看的无聊,董成虎不冲阵不是为了压迫,而是不能。
兵威是练出来的,兵胆是战出来的。
纯粹的杀戮没有任何意义。
神主禁止千人以上的大军杀贼,出动千骑必须面对万余流贼。
以少击多,时间长了才能养出锐气、杀气、兵气。
一刻钟后,骑军杀到山脚,杀累了,得缓口气。
流贼一半人没了,忘了求饶,忘了杀戮,只剩下啊啊鬼叫。
李素看到骑军里出来一个络腮胡壮汉,挥手让身后十名士兵下马,进入小镇拖出两人审讯。
巴图这时一踢马腹,对李素道,“我们下山吧,跟着我别乱跑。”
下山时看到那个大汉放两人回去了,然后招呼一百人去骑马,竟然把剩下的流贼都放走了。
流贼恨不得多长两条腿,翻越山坡,头也不回向南落荒而逃。
巴图到骑军面前,三十步外下马,快步到董成虎身前行军礼,“忠勇麾下巴图,拜见监察大总管。”
董成虎三年来养了一身血气,瞥一眼李素点点头,“巴图,他们昼伏夜行,大概天亮才能到南关,让你的人和刚才杀敌的兄弟护送李小姐到西不乡,我们到南关与朋友告别。”
“是,马上安排!”
巴图回头立刻安排手下护送李小鸾离开,没有给李素任何发言的机会。
另一边的骑军也分出八百人,驱马上山,顺着山脊南去了。
流贼向正南,骑军向西南,明显不是追杀。
董成虎没有和李素说话,二百人向陕州城而去。
路过城池也没有打招呼,继续向西,午后不紧不慢来到函谷关。
这里刚刚遭匪,关城大门都没了,径直通过,来到灵宝县城。
作为秦岭东麓交界要冲,华山和黄河挤压豫陕通道,变成长百里、宽二十里的长条。
大官道经灵宝、函谷关、陕州、渑池、新安,一路绕开豫西甘山,最后到洛阳。
灵宝处于华山与甘山之间,县城南边有一个山谷,世代有山中栈道,翻山百里就是洛河大峡谷,顺流可直达洛阳。
山上的关城没必要去,董成虎直接到灵宝县城西边的官驿,横亘在官道中,瞬间阻断南北两条通道,下令士兵们宿营。
李素一路观察很久了,骑军身穿铠甲,饮马生火,个个行动自如。
这是什么铁器,看起来坚硬无比,又轻如木屑。
亲卫通知他总管有请,进入官驿正厅,董成虎已卸甲,放在石椅上,看起来还能随风飘摆。
董成虎大马金刀落座,郎朗说道,“上午的战斗是董某给李先生的见面礼,裁决印麾下,欢迎新朋友。”
李素一愣,连忙躬身,“大总管军威森严,铁血无敌,李某十分震撼。”
董成虎笑笑,请他到石椅落座,“李先生,董某调查你可是花费了不少力气,特立独行的李公子,在孟津是个名人啊,连京城的王铎都知道你。”
李素一瞬间浑身僵直,下颚发抖,说不出一个字。
董成虎呵呵一笑,“别紧张,师弟若看好你女儿,他母亲的身份不重要,清倌人是可怜人,不是缺德鬼,无需多想。认识王铎吗?”
李素脖子僵硬,沙哑回道,“当然,孟津才子,翰林院庶吉士,书画双绝。”
“身为孟津秀才,李先生二十年前在江南与夫人相识,赎身奉为正妻,被父母赶出家门,你知道父母兄弟的消息吗?”
李素深吸一口气,“李家在洛阳城内有两个院子,应该很好。”
董成虎点点头,“董某很奇怪,你与夫人感情深厚,为何还要纳三名妾室?”
“是夫人所纳,都是可怜人,李某被逐出家门,开枝散叶。”
“好吧,旁人也不能说什么。李先生人在登封,却在洛阳置产,这障眼法玩的好,你在害怕什么?又想隐藏什么?”
李素两眼一瞪,大声说道,“李家绝不是在脚踏两条船,李某真的被家里赶出来了。并非害怕,也非隐藏,而是为了取巧赚银子。”
“好吧,李先生曾祖乃抗倭名臣,官至右佥都御史,嘉靖朝浙江巡抚李天宠,你本人年轻时独自游学天下,行万里路、读万卷书,可惜所思所想与别人格格不入,逐渐隐世。听闻你先后三次到南京,与权贵多有交集,魏国公徐家、灵璧侯汤家、临淮侯李家等贵人子弟认识吗?”
李素没想到他叨叨半天问了这么个问题,点点头道,“认识啊,赵之龙到豫西,李某还见过他,道不同不相为谋。”
“很好,天亮前可能会见到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