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事房外,顾冲毕恭毕敬向一个太监施礼,问道:“请问殷公公可在?”
“你是何人?”
“回公公,我是撷兰殿的小顾子,是殷公公唤我前来的。”
“哦,那你稍待,我进去禀报一下。”
很快,从里面走出来两人。
顾冲一看,前面的那个正是殷公公。
“顾公公,你可算来了。”
殷公公居然亲自出来迎接,而且称呼自己顾公公,这让顾冲有些受宠若惊。
“殷公公,小顾子来迟了,还请殷公公勿怪。”
“哪里,哪里,顾公公快快请进。”
顾冲随殷公公进到敬事房,殷公公边走边说,“顾公公,看来你飞黄腾达之时就要到了啊。”
“殷公公此话何意?”
顾冲被说愣了,殷公公说道:“皇上口谕,着吏部重修宫规不妥之处,还曾提起顾公公之名。崔执事唤你前来,或是想问知一二吧。”
敬事房乃是宫中权威所在,掌管着宫中所有太监宫女。
崔执事又掌管着敬事房,可谓大权在握,舍我其谁。
“崔公公,撷兰殿顾掌事来了。”
殷公公在房外低声禀告,屋内传来了阴阳怪气的声音,“让他进来吧。”
顾冲向殷公公点点头,迈步进了屋去。
内屋一阵轻咳声传出来,随后一名白胖的老太监在一名小太监搀扶下,从内屋慢慢走了出来。
等他们走近,顾冲才看仔细,这崔执事年岁并不老,长相富态,宽眉明目,尤其是两只耳朵比起常人要大上许多,只不过两鬓斑白,远看去还以为是个老太监。
他就是敬事房执事太监——崔景道。
“小顾子见过崔公公。”
顾冲急忙进礼,崔景道瞟了他一眼,让小太监扶着他坐在了椅子上。
“你就是撷兰殿的小顾子?”
“是。”
崔景道坐在椅上,又打量了顾冲一番,细声道:“小小年纪便做了掌事,看来你确实有些本事,连皇上都知晓了你。”
顾冲将头低下,低声道:“还望崔执事多多提携。”
“皇上都问你什么了?”
“皇上并未问什么,只是那日在凝香宫,谈起宫规之时,奴才斗胆进言了几句。”
崔景道轻哼一声,“你胆子是不小,竟敢妄议宫规,不过好在皇上仁厚,没责罚你罢了。”
“是,小顾子再也不敢了。”
“吏部早上使人唤你过去,让我拒了回去,以后你要记得,不可与外官走得太近。”
“是,谨记崔公公教诲。”
崔景道脸上忽现不适之状,他抬起一手放在前额上,另一手挥了挥,“你回去吧。”
“是。”
顾冲答应一声刚要离开,就见那小太监上前道:“公公,可是头痛犯了,小的去唤太医来。”
崔景道摇摇手,痛苦说道:“算了,去把药煎了吧。”
小太监一脸焦急却又很是无奈,只得按照崔景道吩咐去了内屋。
顾冲关切问道:“崔公公,你这头痛之症……”
崔景道抬头看了一眼顾冲,唉声道:“老毛病了,许是着凉所致,习惯了。”
顾冲想了一下,淡声说道:“崔公公,我来帮你揉揉吧,或可缓解头痛。”
崔景道慢慢摇头,“你去吧,陈年旧疾,无济于事。”
顾冲并没有离去,崔景道见他未走,便说道:“你扶我进屋,或许休息片刻就好了。”
顾冲答应一声,走上前来搀扶起崔景道。
“哎呀,我去,这崔执事一身肥膘真不是白长的……”
将崔景道扶到床边,他费力地躺了下去,手始终放在头上,脸上依旧显得很痛苦。
顾冲来到崔景道头部上方,见到他额头两侧青筋暴起,便将双手放在他头部两侧,拇指按住百会穴,其余手指轻放太阳穴上轻柔地揉搓起来。
崔景道轻哼了一下,并没有阻止顾冲,慢慢将手从头上移开,闭上了眼睛。
顾冲轻慢地揉着,按压百会穴可以缓解头痛,镇静安神。舒缓太阳穴则可以有助血液循环,缓解疲劳。
很快崔景道就感到头部痛感减轻了,而且还非常舒服。不到一盏茶功夫,他居然睡了过去。
顾冲慢慢松开手,悄悄退了出去。
见到那个小太监正守在前厅,便走过去说道:“崔公公睡熟了,你好生照看。”
小太监点点头,顾冲便离开了。
殷公公一直守候在外面,见到顾冲出来,迎上前问道:“顾公公,崔执事怎么说?”
顾冲摇头道:“崔公公并未说什么,只是有些头痛,现在已经熟睡了。”
殷公公好像有些失望,叹声道:“崔执事这是老毛病了,太医换了几个,汤药也吃了许多,却一直未曾见好。”
顾冲没说什么,他见到崔景道两侧血管鼓起,感觉应是颅压过高所致,也就是高血压。
但他毕竟不是医生,也不敢乱下判断,万一不是,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嘛。
从敬事房出来,天色已经渐黑。
顾冲顺着来路向回走着,宫道仿佛永远走不到头一样。穿过一道宫门,前面又是同样的一条宫道。
不觉中顾冲居然辨不清方向了,记得来时是这个方向,怎么走了这么久,面前还是走不尽的宫道呢?
穿过一个宫门,又是一个宫门。
走过一条宫道,还是一条宫道。
走了一刻钟之后,顾冲确定自己是真的迷路了。
走在高高的宫墙下,就好像进入了迷魂阵中。每个宫门内的场景都大同小异,同样的青砖,相同的宫道……
天越来越黑,顾冲已经彻底分不清东南西北,就在他沮丧之时,忽然看见了前面出现了一盏忽明忽暗的灯火。
顾冲仿佛看到了希望,快步走了过去。
到了近前才发现那盏灯火是挂在墙上的,灯火旁有一扇破旧的大门。
有灯火就说明这里有人,总不会这灯火白天就点起了吧?
“砰砰砰……”
顾冲用力拍打着大门,等了好久也不见有人前来开门,于是他扯开嗓子大喊起来:“有人吗?有没有人呀。”
门内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倒是门上传来一阵哗啦啦的声音。
顾冲凑近仔细一看,才发现门上居然锁着铁锁。
唯一的希望又变成了失望,顾冲只好原路向回走去,谁知走到宫门处,宫门居然也被人从外面给锁上了。
这下顾冲傻眼了,回路已经锁死,前面又无去路,这该如何是好?
宫中的夜静得出奇,顾冲蜷缩在宫门后的角落处,无计可施地望着夜空。
两侧高高的宫墙将夜空横断开来,就如身处此地的顾冲一样,只看得见头顶这片狭窄的天空。
时间一点点过去,顾冲将入眼处的星星数了个遍。
寒意渐浓,困意也随之渐渐袭来,顾冲将自己缩成一团,慢慢闭上了眼睛。
“当啷”一声清脆的声音在静夜中传来,将睡梦中的顾冲猛然惊醒。
声音其实并不大,只不过这里太静了,静得哪怕掉根针都会发出惊天巨响。
那道宫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吱吱”的声音有些刺耳,随即两条黑影从门外闪了进来。
顾冲蜷缩在门后角落里,他借着星月之光可以看到那两个黑影,但那两人却没有发现缩在暗影中的顾冲。
“哎哟。”
其中一人回身关上宫门时,不知为何忽然喊叫了一声。
“怎么了?”
“好像被门上木刺扎到了。”
两人没再说话,一前一后向那盏灯火处疾走过去。
顾冲眼睛紧盯着他们,看着他们走到大门那里停留了一会,随后那两团黑影便不见了,想来应该是打开那破旧大门进去了。
顾冲站起身,伸手拉开宫门,走出去后回身将宫门又轻轻关上。
终于出来了,虽然四周一片漆黑依旧分不清方向,但只要不再回到这里,顾冲相信一定会回到撷兰殿的。
连续走过好几道宫门,顾冲终于看到了灯火,这些灯火就是引路灯。
顺着灯火七拐八拐的来到了凤鸾宫外,到了这里,他只需按照宫道走,就不会走错了。
顾冲急匆匆地向撷兰殿走去,没曾想从一旁走出两个人来,彼此打个照面互相吓了一跳。
“什么人?”
顾冲一看是两名巡更太监,便应道:“我是撷兰殿的小顾子,要回撷兰殿。”
“这么晚怎么还在宫中走动?”
“我从敬事房回来,不曾想居然迷路了。”
一名太监将手中灯笼举起来照了一下顾冲,呵斥道:“快些回去,不然便将你抓去责刑司。”
“是,这就回去。”
顾冲连声答应,扭头小跑起来。
终于回到了撷兰殿,顾冲拍拍门,一会功夫,小权子的声音传了出来。
“谁呀?”
“是我,开门。”
小权子听出顾冲声音,将门打开,不由问道:“你怎么这么晚回来?还以为你又出宫去了。”
“别提了,你个乌鸦嘴,真如你说的找不到回来的路了。”
太晚了顾冲也不与小权子多说,回到房内连脚也不洗了,脱了衣衫上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顾冲一觉睡到辰时方醒,早饭小权子已经为他摆放在桌上。
起来洗漱过后,刚刚坐下刚拿起竹筷准备吃早饭,小权子走了进来。
“顾公公,敬事房来人了,说崔执事请你过去一下。”
顾冲一听也顾不得吃了,放下竹筷走了出去,只见院中等候着一人,正是昨天为崔执事煎药的那个小太监。
“这位公公,崔执事可说找我何事?”
顾冲心中纳闷,昨天不是刚回来,这怎么又找自己了呢?
那名小太监摇头道:“崔执事未说,只说请顾公公前去。”
顾冲不敢耽搁,与小权子说了一声,便随着那名太监而去。
很快来到敬事房,顾冲见到了崔景道。
今日崔景道看起来比昨日精神了许多,双目炯炯有神,声音也洪亮了。
“小顾子,你来了。”
顾冲急忙见礼,轻声道:“见过崔执事。”
崔景道笑了笑,向那个小太监吩咐道:“上茶。”
顾冲微愣一下,没有听错吧?崔执事对自己这么客气。
“来,小顾子,坐。”
崔景道当先坐下,顾冲有些惶恐,屁股也只坐了一半椅子。
“不知公公唤我前来,有何吩咐?”
崔景道笑着摆摆手,慢声说道:“昨日头痛幸亏有你,你那是什么手法?倒是舒服得很啊。”
顾冲一听略微松气,答道:“只不过平常手法而已,虽能缓解疼痛,但却不能根治。”
崔景道点点头,叹声道:“这该死的头痛之症,太医院的几位御医都曾为我诊过,却始终不知病因。虽开些药方,也只能轻些疼痛,还不如你那手法来得快。”
顾冲犹豫一下,说道:“崔公公,您这头痛恐怕是因血流引起,再加上您比常人略胖,不愿走动,久坐而形成的。”
崔景道挑眉问道:“血流引起?”
顾冲点点头,虽然他不敢保证是这个原因,但应该八九不离十。
“这个病症最主要的还需公公您自己医治。”
“我如何医治?”
崔景道一脸不解,顾冲正色答道:“其实也很简单,首先在饮食上,要少盐,少肉。多吃青菜,例如黄瓜,青芹。其次要增加运动,但只可缓慢运动不可剧烈运动,比如院中散步。最后一定要注意按时歇息不可贪夜,不可久坐。”
“这些就可以了?”
崔景道有些难以置信,这头痛顽疾不需用药,只这些食补会起作用吗?
顾冲轻笑点头,委婉说道:“公公可以先试上一个月,若无效果也无大碍。”
崔景道想想点头,说道:“嗯,那便先试上一试。不知这酒可否……”
“酒最好是不饮,若是饮也只可一小杯,不然任何方法都不会管用。”
崔景道听说不让喝酒有些难受,本能地舔舔嘴唇。
“崔公公,不如我教您一套拳法,每日闲时你练练拳……”
“这个可来不了,我这身体哪能打拳呢?”
崔景道一听立刻拒绝,顾冲淡笑道:“公公您先莫拒绝,看我演示一番。”
说完,顾冲站起身,挽了挽袖子,就在厅中扎起马步,手臂平伸,慢悠悠比画起来。
“此为太极,怡情养性,强身健体……”
顾冲凭着脑海中的印象将身子左摇右摆,双臂时上时下。
反正宫中也没有人会太极拳,他随意就是了。
崔景道渐渐露出了笑容,心想这个行啊,慢悠悠地看起来也不会累。
顾冲在前面比画,崔景道在后面学着,只是学起来有些难度,因为顾冲每次做出来的动作都不是一样的。
倒不是顾冲教的不认真,而是他也不记得自己刚刚是伸得哪只胳膊了。
不到一炷香功夫,崔景道便感觉到累了,喘着气坐回到椅子上,端起了茶杯。
顾冲额头也微微见汗,坐下去刚端起茶杯,就见殷公公急匆匆走了进来。
“崔公公,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