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

    驿丞带着儿子挥手送别，官道上群马奔腾，扬起滚滚尘烟。

    见人已走远，驿丞摇头晃脑，自怨自艾。自己怎么就酒后胡言了呢？这群人个个仪表不凡、精气内敛，一看就不是简单人物。

    自己见他们身上的道衣，怎就扯起了青云观那事，要是惹出什么乱子……自己这驿丞不保是小，项上人头是大呀。

    驿丞痛定思痛，决心从今日起……戒酒！

    杨慎打坐了一晚上没睡着，师兄弟也差不多。练气之人可以通过打坐短暂进入“龟息”状态，适当缓解疲劳而不失警惕。

    今日的气氛有些凝重，想来是因为昨天那驿丞所说之事。青云观虽说是名不见经传的山野道观，没有被记录在众妙门的《众观谱牒》之中。但同为道门子弟，闻此噩耗亦有物伤其类之感。

    此事还不能不管，否则传出去让天下道门如何看待众妙门？遇事而退，有损“道执”威望。

    “这究竟是巧合呢……还是有所预谋？”

    杨慎暗自提高警惕。虽然此行皆是高手，自己的安危不能全依赖于他人。

    “陆真人，我等直接去大陇县衙还是……”书博山收起平日的洒脱，有些凝重问道。

    “我等道门私事，估计会耽误两天行程，侍郎海涵……”

    “真人言过了，此等重大凶杀之案未能尽快查明，乃朝廷失职也。我等同去那大陇县衙问罪一番，也好获知一些具体情报。”

    “正当如此，我等也需进城采购物资……”

    申时将过，日头依旧毒辣。

    远处县城渐渐显现出来，上京周围一带都还算平缓，县城坐落在一条河流两侧，很是繁华。

    “终于到了，要散架了……”戚寒与结胎境师姐同乘一骑，望着大陇县城松了口气。

    县城的防卫显然比平时更为紧张，进出巡查更仔细，还有驻扎在此的镇妖司来回巡视。近几年镇妖司权柄越来越重了，几乎每个县城都会有镇妖司的人驻扎，倒是降低了地方捕快的压力。

    凭着书博山的关系自然一路畅通无阻，身份无法隐藏，大陇县县令听闻礼部侍郎亲至，吓得魂飞魄散。推掉其他杂务，赶忙带着县尉、县丞、捕头加上前不久刚到的镇妖司小旗官前来迎接。

    “侍郎大人，诸位道长！小人有失远迎，莫怪，莫怪啊！”

    县令挂着爽朗的笑容抢步上前帮书博山牵马，眼神示意一旁的县丞，那县丞领会，上前带路：

    “诸位请跟我来，移步陇香酒楼，为大家接风洗尘。”

    ……

    一行人落座酒楼，这县里生意最好的酒楼此刻空无一人，显然已经提前打过招呼。

    见陆丙中，书博山两人坐下，其余人才依次落座。那县令虽然一直面带微笑，可两鬓间湿透的汗水表示他的内心并不轻松。

    县令与书博山，陆丙中同坐一桌，给两人斟上茶，显得有些局促紧张：

    “小人……”

    “哦，我记得，你叫冉闵。康乐元年仕考任的职。都快十年了吧，怎么还是个县令……”

    书博山如数家珍，道出县令的姓名。

    “小人受宠若惊！能得大人记挂。小人无能，三年任职、三年迁调、三年沉淀。才从县丞混到现在……”

    陆丙中不欲与他们拉这些家常，将长剑拍在桌上，开门见山问道：

    “冉县令，在下只想知道青云观一案是何缘由……”

    “这……”

    冉闵原本极力隐藏的汗水从发丝滴下，看看四下，只得向他人求助。

    那镇妖司小旗官见此无奈，只得硬着头皮起身恭敬道：

    “侍郎，真人。想必两位已经听说大陇县内‘邪魔作祟’之事。我等不是有意隐瞒，实在是事发蹊跷突然，没查出点什么……上报也只是挨一顿骂，于事无助。”

    “意思说你们一点眉目也没有……”

    众妙门一名结胎境弟子听不过去，起身诘问。

    “妙凡退下！”陆丙中皱眉轻喝，众妙门内终究有不少弟子对朝廷抱有敌意。

    陆丙中浅尝一口杯中茶水，顿了顿道：

    “妙玉你带他们出去，去县里找个裁缝店，每人订两套寻常服装。”

    “刘县丞听到没有？！道长们不熟，还不带诸位道长去！钱……就当供给道观的香火了你先垫着。”县令赶忙着巴结，虽然众妙门不缺那钱，当结个善缘。

    杨慎等人被赶了出来，也不知几人在酒楼内商量什么。

    接近酉时，天色渐晚，已经有不少店铺打烊了。

    一大群道士走在街上自然引人注目，指指点点。杨慎算是明白了师伯为什么要让他们去买两套寻常衣服了。

    他包袱里除了换洗的道袍，仁山印，少许干粮丹药外还有一本厚书。他只带了那本《百教年谱》，他老爹的日记本和舅公写的传记都被他离开上京时放侯府里，嘱咐他们交给郭淳保管了。东西太多上路也是负担。

    跟着刘县丞来到一座看着规模不小的做衣坊。这不是裁缝店，业务包括织布、染布、裁衣等多道工序。倒是能满足他们三十人的需求，量好各自身材后众人才离去准备返回酒楼。

    路过一处街道巷口，突然一道黑影冲过来，想要抓住走在队伍最后的戚寒。吓了戚寒一跳，正要一掌打过去，不过细瞧之下发现只是个五六岁的小孩。化去劲力，翻手将其提起，虽然她伤势没好全，也不是这小乞丐能偷袭的。

    众人被身后的动静吸引，围上来看着被戚寒提着的脏兮兮的小乞丐。这小乞丐衣衫破烂，双眼却是明亮闪着泪光，着急的比划着双手，原来他是个哑巴。

    杨慎在包袱里掏了掏，摸出一些干粮递过来：“给你，这会比较抗饿。”

    “啪！”

    那小乞丐一把拍开杨慎的手，着急的表达着什么，指了指杨慎道袍上的玄纹和阴阳两气图，再指了指自己。

    “难道……”

    众人瞬间想到一种可能，联想到最近的青云观惨案，面色凝重。

    一名师兄过来一把抱起那小乞丐：

    “走！先回酒楼……”

    说话间人已经几个跳跃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