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詹玄耀一群人的到来,原本用于闲暇消遣时间的投壶游戏,无形中俨然已经变成了一场互不谦让的争奇斗艳。
众千金即便对投倒玉壶没有什么把握,也依旧不甘心的奋力尝试。
只可惜,在场大部分千金,皆是文官之女,出身于书香门第,从小舞文弄墨的,实在是手无缚鸡之力。即使用尽全力,也顶多只让玉壶摇晃了一下,远不到倒地的地步。
倒也不是出云国重文轻武,而是林箭澜自己本身也是文官,所以,较为交好的同僚,自然也是文官居多。是故,今天到右相府的,便大多数是文官了。
当然了,也不是没有武将之家出身的小姐前来祝寿,只是相对来说较少而已。
不过,纵使有几个堪堪能投得倒玉壶的,所用箭矢也是铁制的羽箭。有柒芷公主用木箭矢投倒玉壶的珠玉在前,再看其他人用铁制羽箭投倒玉壶,也没觉得有太大惊喜了。
众千金虽皆下定决心的摩拳擦掌,迫不及待想要奋力一试,但也都规规矩矩,井然有序,并没有失态的争先恐后。
林芙蓉也一样,纵使再没有把握,也不能失去这一个露脸的机会,便也不动声色的一步步往前。终于,箭矢递到了她的手中。
微微侧目看着正淡然立于人群最末端的林傲梅,林芙蓉眸中晦暗不明。
林傲梅以为,用这种玩法就能拉她一起垫底?这也未免太小看她林芙蓉了!就算同样投不倒玉壶,她也是这万千投不倒的人之中,最出色的一个!
将手中的羽箭放下,林芙蓉径直朝放置拓木箭矢的箭筒走去。
畔柳亭中已经看得有些乏味的众人,顿时又来了兴致。
按投壶的规矩,一组箭矢是为八支,为一局。只见林芙蓉竟左右手各四支,将八支箭矢同时夹在双手指缝之中。
她要做什么?
左右双开,林芙蓉双手发力,八支箭矢竟齐齐飞出,皆不偏不倚的投入口径仅仅二寸半的玉壶之中!
许是刻意加大了力度,玉壶还微不可见的摇晃了两下,终还是稳稳的立着。
林芙蓉状似可惜的娇俏道:“要是再有力度些就好了!”
虽说,林芙蓉也一样投不倒玉壶,但是,能将八支箭矢同一时间投入玉壶之中,这份精准已然少有人及。别忘了,玉壶的口径,也不过二寸半,八支箭矢同时投进,壶口已几乎不剩空隙了。这得投得多么的不偏不倚才能够做到?
詹玄耀见此笑赞道:“林大小姐不必惋惜,能投得如此精准,已经实属不易。女子腕力毕竟有限,更何况还是林大小姐如此柔美的女子呢?”
林芙蓉听言,落落大方的倩身道:“大皇子谬赞!臣女已尽了全力,并无惋惜之意。只是心里颇有些感触,柒芷公主果真女中豪杰!臣女佩服!”
这番话,既展现了她的坦荡大方,加深了大皇子对她的印象,又不动声色的捧高了柒芷公主。众千金心中只暗骂林芙蓉奸诈,却也无可奈何。谁让人家那么有本事,羽世子在时勾引羽世子,羽世子不在时,又和大皇子眉来眼去呢?
对于林芙蓉的讨好,柒芷公主也不知听没听到,神色除了适才林芙蓉投壶时发生微微的波动外,便再无其它表情了,也没有接口说什么。
倒是詹玄耀先行开口道:“柒芷打小练的就是射箭耍鞭,投倒玉壶,也算正中她的技长。虽说林大小姐并未投倒玉壶,但这一手也着实精彩。不赏赐,说不过去。”停顿了稍许,似乎是在思索应该赏赐什么。
正要说同其他人一样赏赐一对夜明珠,便见林芙蓉垂眸倩身,知礼的推诿道:“大皇子,臣女并没有照原先约定的投倒玉壶,所以,大皇子赏赐,臣女受之有愧!”
大皇子爽朗大笑,似乎对林芙蓉的识大体极为赏识,心中顿时变了主意,大手一挥道:“无妨无妨,权当是图个高兴!这样好了,林大小姐投壶精湛绝伦,本皇子特另赏一对南海珍珠手钏。如此,林大小姐也不必觉得受之有愧了!”
林芙蓉娇俏浅笑,喜上眉梢:“臣女叩谢大皇子!”
喜滋滋的含腆退下,无视周围众千金或羡或妒的目光,径直对上了林傲梅浅淡依旧的水眸。
要不是怕暴露性情,林芙蓉真想走上前去炫耀一番,将林傲梅那副淡然的假象击溃!
哼!她投不倒玉壶又怎样?照样能够另辟途径,吸引到大皇子的目光!林傲梅真以为,她会和她一样出不了彩吗?做梦!
“下一个排到谁?”柒芷公主以手撑晗,见没人再上前,忍不住出声问道。
众千金面面相觑,但就是没人再上前。
原先,投不倒玉壶就投不倒玉壶,所有投不倒的人都同一个层次,没人出色到哪去,也没人黯淡到哪去,什么对比都没有不是?
但是,适才林芙蓉那一手,没有投倒玉壶,却投得那样脱颖而出了,她们若继林芙蓉之后再投不倒玉壶,相比之下,岂不是要被对比得平庸无奇,黯淡无光了?
柒芷公主自然看得出众千金的心思,也看到了完全不表态的林傲梅,但却没有出声叫她。
虽然柒芷公主挺想看林傲梅投,或者说,柒芷公主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想看林傲梅投,但是,眼下的情况……林傲梅不投也罢!
偏偏有人并不如柒芷公主的愿,娇笑道:“这玩法不是林二小姐提的吗?怎么都不见林二小姐投过?”
秦墨雨不满的瞪了一眼杜妙颜,似乎在恼她的煽风点火。
适才众人争先恐后时,怎么没见她想起林傲梅?现在没人想上了,就拿林傲梅来挡?这杜妙颜也太没品了!
察觉到秦墨雨正要帮她打抱不平,林傲梅伸手拉住了她,嫣红薄唇感激一笑,轻轻的摇摇头制止。
柒芷公主正想将此话题带过,林芙蓉便状似无意烂漫的道:“表姐说的对,迄今为止,二妹妹都还没投过吧?”
明知故问!
在场千金,有的前前后后已经尝试不少次了,唯有林傲梅,一次都没有投过。
林傲梅坦然一笑,道:“梅儿见姐姐们都玩得忘我,就没有过去凑热闹了。”
这话似在解释,也似在嘲讽。在众千金略带异样的眸光中,杜妙颜讪讪道:“那倒是我们的不对了,我给你赔不是。”
林芙蓉找准机会,状似亲昵的挽着她道:“梅儿你这丫头,就是哪里安静躲哪里。好了,现在不许躲了!”
半带着娇嗔的话语,看似软趴趴,实则更逼得林傲梅无法拒绝。
所幸林傲梅也没想拒绝,款款踱步上前,发鬓斜插的点翠珠钗在阳光下折射出宝蓝色的光芒,耀眼无比。
如果林傲梅投得倒玉壶还好说,若是投不倒,难免被人拿来和林芙蓉一同比较……
见林傲梅毫不慌张推诿的走上前,林芙蓉不禁有些没底。
她已经基本肯定,林傲梅对投壶并不在行。但此时,她却依旧是这样运筹帷幄的模样,难不成,林傲梅也有办法另辟途径?
林芙蓉完全不把林傲梅有能力投倒玉壶这一猜想列入考虑,故而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林傲梅能以什么方法,继自己之后再出风头。
毕竟,自己能够另辟途径的脱颖而出,还要仰赖自己对投壶确实精准精湛。可林傲梅,似乎对投壶并不拿手啊!
林傲梅的从容淡然,看得柒芷公主顿时放下了心,兴致勃勃的等着林傲梅出手。
不失众望,林傲梅刚一拿起箭矢,便引得众人窃窃私语,翘首以盼。只因,林傲梅拿的箭矢,竟也是投壶用的拓木箭矢!
从适才规定以箭矢投倒玉壶者胜到现在,场中就只有三个人拿了拓木箭矢。
一个是投倒了玉壶的柒芷公主;一个是没有投倒玉壶,却依旧出彩的林大小姐。而还有一个,就是眼前的林二小姐了!
接收到无数人递过来的五花八门的目光,林傲梅勾唇浅笑,胜尽星华。
如果距离过远,以精准衡量要她投壶,那她的确没什么胜算。打铁菩提她手到擒来,可这箭矢,终究没有练过。所以,要控制得和铁菩提一样精准,短时间内还是不大可能。
不过现在,这个顾虑已经不存在了。玉壶的距离仅仅五步左右,已经没有所谓的精准不精准了。
而将玉壶投倒所需要的腕力……
先前在城郊小树林时,她的一记铁菩提,能将黑衣人的剑生生打离了方向,又怎么可能打不破这小小的玉壶呢?
一开始,她并没有想要再出风头,但是,既然林芙蓉出了风头,那就另当别论了……
“傲梅,快露一手给我瞧瞧!”柒芷公主不知何时已经从位子上站起来,明眸湛然朝着林傲梅扬手道。其他人也目不转睛的望着林傲梅。
轻抚着箭矢,林傲梅微微侧身,如玉面容上笑意敛去,手执箭矢,二指虚空。
咻——
箭矢划破空气,快得声音清晰可闻。没入玉壶的同时,玉壶在一瞬间,应声而倒。
不是摇摇晃晃的倒,不是悠悠滴溜的倒,而是干脆利落的倒!没有任何的徘徊,任何的犹豫,就那样毫无前奏的倒了!而随之的,便是“砰”的一声,玉壶因箭矢的力度使然,倒地过猛,顿时砸成了碎片!
亭中不少人也随之不可置信的猛站起身,瞪大了眼看着地上的玉壶碎片。
“天啊!”过了许久,众人才找回自己的呼吸,柒芷公主掩嘴惊呼,下了畔柳亭直奔到林傲梅身前,忍不住吃惊道:“你也太深藏不露了吧!”
深藏不露?林傲梅但笑不语。她只不过是以己之长,攻林芙蓉之短而已。
“厉害!厉害!这才是真正的女中豪杰!”詹玄辉鼓掌拍得手都红了,黑亮如墨的眸中是掩饰不住的惊赞。
这林二小姐,真的一次比一次让人刮目相看!
林芙蓉的脸色已经僵得看不出表情,就连杜妙颜推她的手她都没反应,蓦然放大的瞳眸一眨不眨的看着林傲梅。
这……这怎么可能?
就连柒芷公主,都只能将玉壶堪堪投倒,林傲梅居然……把玉壶那样干脆的投得倒碎了!这得需要何种力度?
林傲梅,究竟是人是鬼?
林芙蓉露那一手,都已经让众千金不敢再上前了。如今林傲梅这一手,更是让众千金自相惭晦。自然的,这场另类的投壶便也到此结束了。
并非因为无趣,而是,已经没人敢再继林傲梅之后投了。
詹玄辉却意犹未尽,拉了詹玄耀一起,重新更换了玉壶,声言要男子也一起玩一把。
至于最终结果如何,林傲梅已经没有去在意,因为,黎郁之过来了!
所幸黎郁之的手包扎着,众人一眼便看得出他受了伤,这才免去了被拉着一起投壶的悲剧。
其他千金大多数已经在围观詹玄耀他们投壶了,柒芷公主和秦墨雨却还缠着林傲梅,非逼着她说是如何做到将玉壶投碎的。
林傲梅哭笑不得,这该叫她怎么说?
含糊其词的转移了话题,又言要带黎郁之去找林箭澜一趟。明眼人都看得出黎郁之的手伤了,见还包扎得煞有其事,柒芷公主和秦墨雨都觉这伤恐是不轻,心想林傲梅带着受伤的黎郁之去找林箭澜,定是有什么急事,遂也没有再缠着林傲梅。
对于二人的善解人意,林傲梅报以感激一笑,道了声“失陪”,便带着黎郁之离开。
其他人都在专心致志的围观詹玄耀一群人投壶,对于林傲梅的离去,即便知道,也不会多过问。
经府中婢女的告知,林傲梅这才知道,林箭澜依旧是在桂园招待朝中同僚。
若说之前在临花水榭,黎郁之还不知道林傲梅的用意,那回箫云院处理伤口时,白嬷嬷和苗嬷嬷一反常态,不遗余力的要陈大夫开药给他内服,黎郁之也该什么都猜到了。
只是,这样做真的好吗?那可是御史!他知道表姐是不忍心他白白受委屈,要替他出气,可是,若因此害表姐得罪了人,那该怎么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