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你相信我说的?”往日里,林芙蓉装模作样惯了,林汀兰但凡敢这般评价林芙蓉,众人都定然觉得是她心生妒忌,故意抹黑。而今林芙蓉名声扫地,她再这般说,也难免还会有人觉得她是在落井下石。
“这、在下并不了解,谈不上相不相信。”章止扬潜意识是信的,却不太好说。他不习惯背后议人长短是非。
林汀兰斜睨了他一眼:“那你还说明白?”
章止扬哑口无言,磕磕绊绊好一会也说不出话。
见他一脸尴尬,林汀兰噗嗤一笑:“算了,不跟你计较。”说完转身便要离去。
“等等,三小姐留步!”章止扬突然想起什么,阻了林汀兰的步伐。迎上林汀兰略带询问的眸光,章止扬垂睑道:“适才听三小姐说要去五台山,在下想给三小姐一个忠告,若去了五台山,这发上,还是莫别着那月季的好。美则美矣,山中之地,却易招虫。”
林汀兰下意识抚了抚发侧的月季,平日里她其实极少以鲜花为缀,今儿个好巧不巧偏别了朵粉色的月季。点头道:“知道了,谢过。”
章止扬作了一揖,转身离去。
除却他运背摊上了林芙蓉,倒是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林汀兰心想着。
林傲梅在常青院待了许久,本欲连晚膳都陪着孟氏用,但快近晚膳时分,孟氏却靠在榻上睡了过去。
林傲梅帮她脱了绣鞋,盖好薄被,轻带上房门,吩咐下人好好照看,这才离去。
绕过幽静的抄手廊道欲回傲梅阁,侧旁候了许久的人猛的扑将过来,突如其来,且力道毫不收敛,身后的碧泉笋香都未来得及反应,便见林傲梅被狠狠一撞,背撞在了红漆柱上。
“林傲梅!你有什么仇什么恨你冲着我来,为什么要这么对芙儿!你这个蛇蝎恶毒的妖女!”杜柳清发了疯似的按住林傲梅的双肩,咬牙切齿道。
林傲梅嗤笑一声,反手扣住杜柳清,巧劲一扭,脱离了她的桎梏,眸中带着张扬的笑意:“二娘糊涂了,你在说什么,傲梅不懂。”
杜柳清身形憔悴,面如菜色,得知林芙蓉的下场,晕了许久,醒来把泪也流干了,无奈林箭澜收拾烂摊子都忙不过来了,没空见她。为防她冲动乱来,林箭澜还特意吩咐了守卫不许她出府。
此时本想过去常青院求孟氏的,却意外遇见了林傲梅,这才按捺不住。
知女莫若母,杜柳清坚信,林芙蓉的事,其中必有蹊跷。绝对与林傲梅脱不了干系。
“你这恶毒之人,你还我芙儿,我、我要你的命!”林芙蓉是杜柳清的心头肉,突如其来落此下场,又求救无门,当下杜柳清已失了冷静。
林傲梅很是惬意,仿佛欣赏戏剧一般的看着杜柳清。碧泉笋香拦在身前,杜柳清自是伤不了林傲梅分毫。
碍于杜柳清还有着身孕,碧泉笋香二人只能拦着。否则以杜柳清现今这般憔悴虚弱,碧泉一撂便能将她撂倒在地。
但抵不过杜柳清发了疯似的横冲直撞,甚是骇人,大有要跟林傲梅同归于尽的不管不顾。附近又没有其他人帮衬,未免她真的伤到林傲梅,碧泉一急力度稍大了些,便真的将杜柳清推倒在地了。
这段时间来,杜柳清情绪一直不稳,也差大夫来瞧过,早已说过她脉象虚浮,胎气不稳,若不好生调理,恐有滑胎之险。杜柳清本来已经打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主意,预备好好调养身子为先,殊料几天不到,今日便又出了林芙蓉这档子事。
碧泉这一推,杜柳清跌倒在地,偏巧肚子先着了地,杜柳清顿时哀嚎不止。
谁也想不到,杜柳清这一摔反应竟这么大,林傲梅也辨不出真假,直到见地上现了血,才顿觉不妙。
“林傲梅,你我之间,不共戴天!”杜柳清眸光淬了毒,她知道自己可能情况不妙,若能借此,让林傲梅被千夫所指,也不算亏太大!
杜柳清扬声:“快来人啊!救救……”
林傲梅察觉到她意图,岂会让她如愿。快步上前捂住她的嘴,眸泛冷光:“既然你想玩,便看鹿死谁手了!”
杜柳清被她控着说不出话,只觉浑身寒意顿生。
林傲梅扯下杜柳清头上的簪子,冷眸微眯。
笋香立马察觉到林傲梅要干什么,快步拦着抢过那簪子:“小姐,您是千金之躯,奴婢来。”语落,笋香不给林傲梅阻拦的机会,咬牙将簪子狠狠刺入自己肩前。
“笋香!”林傲梅惊呼一声,她实在没想到,笋香平时看起来谨小慎微,却也能如此发狠,代她受过。忙扶住笋香,压着她伤口,避免流血过多。
“快来人阿!来人阿!”
碧泉六神无主,直到听林傲梅先发制人的喊人,这才反应过来。
主仆三人彼此间形成的某种默契已经不用言说。
已有人听到声响过来,碧泉拾起地上带血的簪子跪到杜柳清身前:“夫人您好狠的心,虎毒不食子,你怎敢明目张胆想对小姐下此杀手。”
簪子染血,看不出原有的颜色,被碧泉强硬塞到杜柳清手中。
她肚子一阵绞痛,滩软在地,毫无还手之力,便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反设计,身陷囹圄。
林总管带着人闻声赶来,只觉头皮发麻。忙叫人去带府医,又唤人去通知林箭澜和孟氏。
林傲梅抱着笋香泪流满面,府医赶来第一反应是先看杜柳清,却被林傲梅喝止:“本郡主的丫鬟若有个三长两短,何人担当得起!”
这是林傲梅受封郡主以来,第一次拿身份震慑说事,可见其怒。
宰相门房都七品官,如今林傲梅贵为郡主,她看重的丫鬟,自然不容小觑。府医当即转了头,想先给笋香处理伤势。一旁白嬷嬷赶了来,便用不上他了,这才过去看杜柳清的情况。
“快,把夫人移到屋内。”杜柳清的情况不容乐观。
“不许,我要等爹爹祖母过来做主!”林傲梅似乎被笋香的鲜血淋漓染红了眼,怒倔道。
欺人太甚!杜柳清气得浑身颤抖,无奈冷汗直流说不出话。明明是那丫鬟先推了她,谁给林傲梅的底气这般理直气壮!
“梅儿!”孟氏急急奔来,林箭澜怕她摔着,一直在后头掺着。
看到杜柳清,林箭澜第一反应便是不喜皱眉:“你这又是闹什么!”
“她杀了笋香,她杀了笋香!呜呜呜……”林傲梅急了眼,泣不成声,见白嬷嬷帮笋香止着血,那抹鲜红却还是一直在晕染开来,更是慌乱。
笋香怎的能如此发狠,不要命了吗?
林傲梅是真的急眼,也是真的震撼,若笋香真有性命之忧,她如何对得起这丫头的一片忠心!
见林傲梅情绪不对,林箭澜赶忙上前揽住她:“梅儿莫怕,爹爹来了!”
杜柳清见状怒火攻心,沥血而吐,只觉腹中越发绞痛难忍。
林傲梅不言不语,泪如泉涌,沾湿了林箭澜的衣襟。林箭澜看着眼前触目惊心的血迹斑斑,猜测着大概又是杜柳清惹出来的,却也不能不管她,唤人将杜柳清移到了屋内看诊。
孟氏看着杜柳清那地面上的一滩血,心中大致有数,只是不知怎么闹腾的这一出。
“小姐放心,笋香没有性命之忧,只是流血过多导致晕厥,老奴帮她止了血,快将她挪回傲梅阁,老奴再帮她清理上药!”白嬷嬷看那伤口实在不浅,还好是在肩前,未伤及心脉。
“梅儿,你可有伤着?这是出什么事了?”见笋香伤得重,林箭澜不免也担忧林傲梅。
“笋香已替女儿受了,女儿没有伤到。”林傲梅模棱两可。
“柳清她是疯了不成!”林箭澜怒不可遏。他就该连院门都不让杜柳清出才对,也不会发生这种事。
“碧泉,你说,到底是怎么闹成这样?”孟氏只觉林傲梅前脚刚离开常青院,后脚就出了事。
“奴婢该死!小姐从常青院出来,刚走到这抄手长廊,继夫人就迎面扑来,推了小姐一把,还说要二小姐的命。奴婢和笋香一直拦着,也不敢还手,怕伤到继夫人。哪知道继夫人变本加厉,拔下簪子便往二小姐身上刺,笋香以身为盾,这才受了伤。奴婢见小姐受惊,情急之下,才不小心推倒了继夫人。奴婢该死!”碧泉素来伶牙俐齿,三言两语便交代完了事。继夫人的胎怕是真要摔出问题了,她绝对不能让继夫人以此为嚎头,中伤到小姐分毫!
“毒妇,简直不可理喻!”林箭澜没有不信的道理,杜柳清现在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任何的可信度。
“起来吧,你和笋香不仅无罪,且护主有功。等笋香伤好,你二人都有赏赐。”孟氏祈盼着杜柳清腹中胎儿能够无恙,但若真有什么事,也怨不得旁人。杜柳清咎由自取,胆大妄为,在府中就敢明目张胆下此毒手,传出去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这母女,是真的都嫌名声不够狼藉吗!
果不其然,杜柳清的孩子没有保住。
本来这些日子以来,杜柳清就一直情绪波动,导致胎象已经不稳。这一摔,犹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封锁消息,杜府那边,就说夫人自个儿失足摔了,孩子福薄,没留住。”林箭澜揉了揉眉心,吩咐林总管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好在伤的不是梅儿,也算万幸了。
林箭澜思前想后,为免杜府找事,话虽是这么传,但林箭澜还是将事情经过写在信上,让林总管一并带去。
杜柳清意欲先伤林傲梅,本就不得理。加之现在林傲梅是璃王义女,有着郡主头衔,真的扯开来论,理亏讨不着好的绝对是杜柳清。
信中末尾,林箭澜思量再三,还是提笔写道:芙蓉一事,吾已尽力无策。孽女身有新伤,此今于大皇子府内,恐无人打理。若泰山思及,可出面照拂一二。箭澜与此女已断了情分,若无必要,此生不复相见。
杜柳清滑胎一事,看似大事,但碰上的是林傲梅,终究没泛起什么波澜。
林严昱今日之内,已经里里外外收到了数不尽的异样眼光。林芙蓉是他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子,虽说这事他一无所知,也毫不相干,但还是免不了被拖累得千夫所指。他真的很想冲去大皇子府,问问林芙蓉是不是脑子坏了,竟能干出这种事。
无奈听闻大皇子府那边如今气氛渗人,源头便是林芙蓉。他若此时往上赶,免不了再惹一身腥。八月秋闱将即,他还需明哲保身要紧,当下得远远躲着大皇子那边的人。
虽说林严昱也在太师府,但杜明晦接到传话和看了信后,却没告诉他,反倒是唤了杜廉清过去商议。
“爹莫不是真想去管芙蓉?她现在已经毫无价值,反之还是个累赘,辱没我杜府门楣。”杜廉清声音略显低沉暗哑,听着很不舒服。
“无用之人,自然不必多管。留她自生自灭,已是老夫仁慈。”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杜明晦冷漠道:“可惜了,枉老夫也算付出不少心血在她身上,竟都是肉包子打狗,半点回报都没有,真是蠢货。”
杜廉清摇头道:“柳清这些年是日子过得太顺遂,越发像温室的花骨朵儿了。”
膝下的亲女儿和别姓的外孙女还是有差别的,杜明晦对林芙蓉能置之不理,对杜柳清却还是有几分心的:“我这边先回个口信,嘱咐箭澜好生照顾柳清。你等有空再亲自去右相府跑一趟,别让箭澜觉得我杜府薄情。”
杜廉清不大情愿的应了。
“对了,严昱那边也不必多嘴告诉他,秋闱将近,对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林芙蓉这个外孙女已经废了,林严昱这个外孙,可不能再折了。
杜廉清表示清楚,又道:“经此一事,田氏一族与我杜府,怕是更加势不两立,水火不容了。”
“本来也没什么余地。我杜府若敢与田氏交好,皇上还能放心留我们杜府繁华到现在?这么久了,你还看不清楚形势?”树大招风,田氏一族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杜府与田氏对立,顺风而行,方能经久不衰!
“父亲老谋深算,廉清惭愧。”杜廉清或许以前看不懂,但沉浸朝堂多年,哪里还有不懂之理。
没错,他杜府顺风而行,在夹缝中寻求平衡,定能经久不衰,富贵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