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傲梅迎上詹玄羽的眸光,听他此答此问,不由彻底笑开,氤氲的水眸潋滟明亮。
无关身份,无关地位,只因她是她!重活一世,有人有心护她至此,她已不虚此生!
她这一笑,明亮耀眼。是拨开云雾见月明的灿烂,是千树万树梨花开的璀璨。詹玄羽只觉古往今来的文人墨客,任何优美辞藻都描绘不出这一抹笑容。
“我是林傲梅,如假包换。”林傲梅也不知,适才觉得跟刘段慬解释是闲得慌,如今又为何脱口而出的同詹玄羽解释。
似乎也反应过来自己的问题有点蠢了,詹玄羽攥拳轻咳,眼神飘忽,别扭而矜贵的道:“本世子当然知道。”
他白衣胜雪,姿态闲雅,一眼望去,绝世翩翩,惊为天人。
祸水阿……
林傲梅只叹秀色可餐,赏心悦目,古人诚不欺我。
詹玄羽带了一册关于祭天游行具体流程礼节的手札给林傲梅,虽知她慎重知礼,却还是叮嘱道:“祭天那日,繁文缛节甚多,你一步步心里要有个底。到时我会派个熟礼的嬷嬷伴在你身边,不必紧张。”
林傲梅伸手接过,好笑调侃道:“素来对礼仪规矩目空一切的羽世子,竟来嘱咐我礼节之事,岂不怪哉?”
而且这是正事,师出有名,为何不直接登门,硬是要偷摸着过来。
詹玄羽睥睨道:“不守不代表不懂好吧?怎么说我也是个正儿八经的世子。”
林傲梅失笑,并不反驳。
确实如此,詹玄羽再如何飞扬跋扈,但举手投足间所不经意流露出的矜贵修养,却是和真正的粗鄙无礼沾不上边的。所以,即便他向来姿肆散漫,也顶多让人觉得落拓不羁,不拘小节,不会真的觉得粗鄙厌恶。
随手翻看那本手札,里面大致的礼节流程林傲梅都已经了解,但某些事无巨细的点,非亲身经历而不可解,故而也随口一问,不料詹玄羽却都信口拈来,为她一一讲解。
林箭澜回来后,先是见了刘段慬,深觉此人虽不若章止扬那般健谈灵巧,却也看得出他在读书一事上还是下了苦功夫的,倒也颇有几分欣赏。
得知林傲梅吩咐人帮刘段慬置办宅子,林箭澜便道:“若是你不嫌,便在府中先住下,等找到了宅子再搬去住。”
林箭澜倒是不记得刘段慬曾写信过来京都,毕竟林傲梅虽有提及,但他并未亲自看信,故而印象不深。不过,既然林傲梅这般周全安顿他,证明刘段慬在邯珥村对林傲梅还是可以的,才能让林傲梅感念。
刘段慬谢绝了林箭澜的好意,又得林箭澜指点了一会儿,方才心满意足的离去。
石稀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开口:“老爷,羽世子来了,正在前厅同二小姐说话。”
“何时来的?怎的门房都不曾禀报。”林箭澜吃了一惊。
“奴才也不知。适才正厅那边来人来报,这才得知的。”
未待石稀说完,林箭澜已经阔步离去。
正厅之外,入眼之内的是男子白衣如雪,女子蓝裙若水,二人相对而坐,侃侃而谈,垂首正在探讨着什么。
二人皆是容颜出色之人,那一颦一笑,仿佛不经意便能摄人心魂。但举手投足间循规蹈矩,端的是发乎于情,止乎于礼,毫不逾矩。
即便如此,但那氛围过于和谐和美,融洽温馨,莫名便让林箭澜觉得,白菜被猪拱,女大不中留……
“咳咳!”以手为拳置于嘴上假咳一声,意图惹二人回神。
林傲梅先一步抬起头来,看到林箭澜,扬唇一笑,起身甜甜唤道:“爹!”
林箭澜顿时释然,连腰杆都挺直了几分:他的女儿明明如此淳真恬美,定是他想多了。
詹玄羽也起了身,彬彬有礼:“玄羽不请自来,叨扰右相了。”
见他一介名声在外的嚣张世子,此时却拱手作揖,温润有礼,林箭澜颇是吃惊:“世子前来,下人未报,是本相有失远迎了。”
上次在府中碰面,因为有杜明晦在的缘故,詹玄羽所表现出来的性子甚是乖张不羁。此次却是不同,全然没有半分失礼之处,林箭澜心中啧啧称奇。
几次打交道下来,他并不觉得这位世子有世人传的那般难以相处,虽见识过詹玄羽的毒舌,心中有数,但因针对的不是他,林箭澜作为旁观者,只觉得有趣,不觉得什么。
“是玄羽失礼,本以为只是顺路送本手札过来后便离开,不敢扰了右相。不料云木对里头有些不解之处,言谈间便耗了些时间。”詹玄羽笑道。
林傲梅斜睨了他一眼,眸光湛然:你可以滚了……
詹玄羽看懂了她的眼神,笑得更开了,神采飞扬,霎时夺尽了风花雪月的柔情。
林箭澜纳闷了,这二人,感情这么好吗?
“过些天便是云木册封的祭天游行大典,册封过后,云木便是名正言顺的郡主,是我璃王府的一份子。玄羽必定好生护着云木,不让她受到半分委屈伤害。”詹玄羽此话,端看听的人是如何去理解了。只说是郡主,是璃王府的一份子,刻意不指出二人那层名义上的兄妹关系。
林傲梅莫名有些羞赧,知晓詹玄羽的心思,此话就像是在承诺一般。
而林箭澜却满是欣慰,是啊,梅儿册封了郡主,同羽世子便算是名义上的兄妹,多了詹玄羽护着,林箭澜甚是放心。第一次觉得,梅儿册封了郡主,多了璃王府护着,也是件好事。
——转眼九月十五,祭天游行大典如期而至!
气势恢宏的御林军在前开道,热闹的街道人声鼎沸,围观的众百姓早已被官兵拦斥在一旁,却仍在拥挤推搡,探头探脑的巴望着御林军后头的队伍。
盛装统一的宫娥婢女举着帷幄,掌着障扇,前后二十队列簇拥着那奢华耀眼的华贵轿辇,众星拱月,逼得人不敢直视。
而后是随行奏乐的宫廷乐师,编钟琵琶,箫笛琴瑟,箜篌鸣鼓,乐声或低沉肃穆,或清澈嘹亮,或醇厚庄严,或柔美婉转,音色百态,皆从乐师手中流淌而出。
众百姓只觉场面浩荡壮观,目不暇接。轿辇垂纱,只隐约得见纱后一抹绯紫色的倩影。
轿辇之内,林傲梅半倚在轿壁上,对外头的嘈杂喧嚣之声视而不见。虽知晓册封的规矩流程不少,但从头到尾历上一遍,还真难以消受。
最后一项祭天,重中之重,不容出半分差池。
一路至天坛,璃王和詹玄羽已候了许久,望眼欲穿。
“落辇——”
随行宫婢伸手去扶轿中人,更引得人翘首以盼。
身姿展露,那是人间难觅的绝色!
绯紫色的宫装光彩熠熠,她步履从容,顾盼生辉。轻纱遮月容,那清冷的眼眸带着俯瞰众生的孑然沉稳。举手投足不疾不徐,淡漠优雅。
她的妆容是前所未有的精致,额上贴着花钿,似火似霞,端庄魅惑。眼尾洒了细细的金粉,氤氲得那眸无端的藏了一抹媚色,倾城绝艳。
梳着一个凌虚髻,朝冠熠熠生辉。冠顶三层,上嵌宝石,下嵌东珠,前舍林,后金花,如此珠光宝气,在她的驾驭下,更是奢华耀眼,举世无双。
在万千注目下,林傲梅三跪九叩,上香叩拜。
司祝收到璃王的眼色示意,行至主位,诵读祝文。至此,云木郡主的封号,昭告天下。
“拜见父王!”林傲梅依礼改口,惹得璃王七尺男儿身,隐生泪眼。
那抹靓丽的绯紫,让詹玄羽几乎挪不开眼。众百姓也是惊叹不已,口口相传。
“云木郡主千岁千岁千千岁!”礼官见礼毕,便跪地叩首参拜。声色洪亮,引得围观百姓有样学样的参拜,场面顿时沸腾。
田思渔立于一处楼宇中,从窗台自上而下,将一切收归眼底。
倒也不止是田思渔,但凡有钱有势些的,看热闹都不会像平头百姓那般抛头露脸。
田思渔存的是看热闹的心思多一些,林傲梅给过她一巴掌,她至今不忘,对林傲梅自然没有喜欢到哪去。对林芙蓉更是向来厌恶之至,此时带着林芙蓉来看这一幕,自然也是想膈应她。同为相府嫡女,现在却云泥之别。
“你们姐妹二人惯会惺惺作态,也怪本宫天真,桃花宴上还以为你们当真是姐妹情深。”田思渔见林芙蓉眸含火光,呵呵笑道:“嫉妒羡慕也没用,她比你厉害。如今这身份,你给她提鞋都是不配的。”
林芙蓉咬着牙关,却只发得出艰难的呜咽声。云木郡主?凭什么?凭什么林傲梅就荣耀加身,她林芙蓉却落魄苟且!
田思渔这才想起,林芙蓉的喉咙前几日被烫伤,现下已经说不出话:“嘲讽个哑巴当真无趣。”
起身漫不经心的理了理裙摆,搁了把匕首在桌上:“贱命换贵命,如果我是你,会觉得这是笔不错的买卖。”
大皇子府是答应留林芙蓉一命,但如果是林芙蓉自己在外头要上赶着送死,那可就怨不得谁了。
林芙蓉心气傲,反骨重,田思渊前些天特意叮嘱过田思渔,莫要养鬼为祸。田思渔又素来听这堂兄的话,加上这些日子对林芙蓉已经折辱够了,再留林芙蓉在眼皮子底下,反倒得提防她什么时候耍阴,还污了眼,堵了心,费了神。
林芙蓉眼露凶光,看着下方声势浩荡的场面,明显已经丧失了理智。
反正这些日子以来,她过得猪狗不如,早已不想多活。若是以这一命换一命,林傲梅一死是断了荣华,她一死是少了折磨,是阿,何其划算!
林芙蓉不带迟疑的拿起匕首,瞳孔微敛:田思渔,林傲梅,若得机会,她都不想放过。
但田思渔出身武家,自有武艺傍身,而且眼下……她明显动不了田思渔。
但是林傲梅,纳命来吧!
林芙蓉已经抱着必死的信念,自认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欲与林傲梅同归于尽。
看她方巾遮脸下楼而去,田思渔唇畔微扬:果真是个难驯的。若非只有一条命,那匕首在手,林芙蓉先招呼的未必会是林傲梅。
“都安排妥当没?”
水落点点头:“回大皇妃,都安排妥当了。”
街道上人山人海,林芙蓉此时才挤过去,未必能近得了林傲梅的身。但人群之中,田思渔安排的人手默契配合,暗护着林芙蓉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她推搡到了轿辇一侧。
无人察觉到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却就在林傲梅踩着脚凳上辇,毫无防备之时,那蛰伏着的匕首折射出银光,破空逼近她的身。
詹玄羽的链子刀快速飞出拦截,却碍于距离过远,缓了稍许,
说时迟那时快,林傲梅下意识侧身后仰,跳下了脚凳。
林芙蓉一击不中,并不死心,越发红了眼,欺身而上。
周围百姓已乱了套,护卫也慌了神,喊着抓刺客,保护郡主的声音此起彼伏。
面巾遮挡,但那双眼对上林傲梅,却瞬间暴露。
林傲梅故作不知,毫不留情,直接抓住那手腕一扭,一脚便将匕首踹落。
近身搏杀?她上辈子欲求速成,苦练的便是这种以命搏命的狠招,凭林芙蓉也配想这样伤她?
稍纵之间,林芙蓉已失了先机。成百上千的护卫上前将她扣押着,不由分说便先是一顿拳打脚踢。
璃王和詹玄羽已经上前,璃王伸手示意护卫停手,沉声道:“众护卫彻查周围是否有同伙余孽!你是何人?受何人指使?竟敢当街行凶!”
詹玄羽居然挺淡定,只垂首小声问林傲梅道:“吓到了?”
“还好。”林傲梅也是淡定,唯见璃王气得脸红脖子粗的。
面巾被扯下,林芙蓉也没什么反应。面色冷然,眼神空洞。
林傲梅故作讶然,周围却已炸开了锅:“天啊!这是林大小姐阿!”
“不是林大小姐了,右相跟她都断绝关系了!”
“也是,出了那种丑事,这种女儿要着也是累赘!不是说被接到大皇子府去了吗,怎么在这?还想杀林二小姐?”
“品行不端,还这般歹毒,这是自己堕落了,见不得二小姐好吧?”
“十有八九是因妒生恨!”
周遭议论之声四起,众人对林芙蓉更是鄙夷。
可怕的是,这女人以前还声名远播,人人皆称相府林大小姐温婉纯良,德艺双馨。嗯,眼下是个什么鬼,这女人实在太会做戏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