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妙颜和出云二皇子詹玄启,确实是有婚约在身的。只不过,詹玄启在众皇子中非嫡非长,才气平平,这桩婚约虽久,但杜妙颜年纪未到,杜家的态度素来又不冷不热,极少提及。若非此次出了武蓝寂这一桩事出来,倒是有不少人已经对这婚约之事忘却脑后,毫无印象了。
眼下,武蓝寂诚心求娶杜妙颜,詹玄启又尚在禁足之期,无人会顾及他的心思,只思量着两国的颜面与利益。
杜明晦和杜廉清满脸惶恐和出乎意料,却也未在殿中提起詹玄启半句,皇帝自然清楚他们的心思了。
也是,武蓝寂是夕幻国太子,若无意外,他日必登大宝。两相对比,詹玄启母族势力一般,本身在众皇子中又不出彩,如今还获罪,幽闭在了大理寺,前途一片渺茫。
有了杜家人自己的态度,武蓝寂求娶的异常顺利。即便杜妙颜已有了婚约,但男未婚女未嫁,口头婚姻无人提及,便作不得数。
林傲梅莞尔,本以为这辈子没她顶缸,杜妙颜势必要嫁给詹玄启的。如今看来,二人是注定没有夫妻缘分。
“一开始,本王还以为武蓝寂是知道杜妙颜和詹玄启有婚约,所以故意为之,要借此打我出云的脸。但后来看着又不像。且不说这桩婚事当初只是旧年的口头之语,并未到明旨昭告的地步,影响不了什么。且一个巴掌拍不响,那蛇枫袖甲,确实是杜妙颜所捡。只是不知,其中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猫腻。若真是巧合,倒也是段千里姻缘一线牵的佳话美谈。”
璃王本想饮茶,但天色已晚,饮茶无益,被林傲梅制止了。璃王便喜滋滋的捧着水杯喝起水,仿佛这水融入了林傲梅殷切的关怀。
上辈子,武蓝寂的太子妃是林芙蓉,这辈子的太子妃是杜妙颜,换来绕去,都是同杜家有牵扯的人选。其中诡异之处,不得不叫林傲梅多计较了几分。
难道说,杜家和武蓝寂之间,有着某种匪浅的交情,或者共赢的合作?
武蓝寂出于夕幻,即便杜家真和武蓝寂只是单纯的交情匪浅,夕幻和出云一直和平共处便罢了,倘若有朝一日短兵相接,杜家便难逃通敌卖国之嫌。
若因着这顾虑,杜家隐瞒同武蓝寂私下的情谊也无可厚非。
可是,真如此单纯?
怕是不见得!
武蓝寂的太子妃,日后便是夕幻国的国母,地位何其显赫重要,绝不是单纯的交情二字能换得来的。
而能让武蓝寂心甘情愿的求娶,必是因为此桩婚事,能让武蓝寂得到等价的利益。
林傲梅和詹玄羽相视一瞬,在彼此眼中,果然见到了同样的猜测。
璃王也是无时不刻不在注意二人之间的气氛,即便二人眼神交接不过刹那,璃王也敏锐的抓到了,顿时来了精神,侃笑道:“你二人暗送秋波的在打什么哑迷?”
林傲梅无奈嗔睨了一声:“父王,暗送秋波不是这么用的。”
林傲梅有七八分肯定,璃王要么就是猜测到詹玄羽对她的心思了。所以平日里,只要她和詹玄羽同框,或者在她面前提起詹玄羽,璃王说话的语气,才会偶尔的阴阳怪气,字眼也用得暧昧不清,刁钻至极。让人招架不住,又难以较真。
不得不说,詹玄羽的性子是青出于蓝胜于蓝的,而这“蓝”是谁,当下是实锤了。
“那就是眉目传情!”璃王扬着下巴道,姿态幼稚,宛若一老顽童。
詹玄羽突然反驳道:“刚刚我跟云木,只是眉来眼去而已,不能再多了。”
“……”林傲梅觉得脑袋又疼了。
虽如此,但她的心境却是轻松惬意的。殊不知,人前温文尔雅,芝兰玉树的璃王,姿肆妄为,邪魅冷佞的羽世子,人后却是这般相处怡然,无拘无束。
“行了。说正事。”林傲梅端正起来,璃王和詹玄羽也收敛了玩心。
“你们二人是知道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璃王何其敏锐,故意调侃是一回事,确实有所觉察又是一回事。
詹玄羽就事论事,先同璃王道:“夕幻的冶铁之术居四国首位,虽矿产资源相对匮乏,但长久以来,军队的战力仍占了极大优势。反之,羌祈国即便资源丰富,但没有冶炼方面的人才,矿产资源亦如废铁,局限性更大。”
“这也是夕幻和羌祈多年来暗中较劲不睦的根本缘由。若非有出云和北辰的制衡,夕幻和羌祈怕已开战多年。”璃王心中,其实不免担忧的。担忧着不知哪一天,四国间这微妙的平衡会被打破,战争一触即发。
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不无道理。
赵松走私军火,璃王是知道的。之所以还留着那赵松,是为了能伺机再顺藤摸瓜,揪出他背后之人。这走私军火的案子,便是璃王让詹玄羽出手追查的。但赵松身后的人,璃王尚不得知。
“天道好轮回,杜明晦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的狐狸尾巴早被林芙蓉无意间暴露了,看来是至今不知的,否则哪敢这般肆无忌惮。竟敢让旁人生疑他同武蓝寂的交情匪浅。”
这很好解释,若无牵扯到走私军火的事,旁人这一点点生疑,比起能让杜妙颜成为夕幻太子妃,压根不值一提。
但这下牵扯到了,能衍生的信息就太多了。
杜明晦走私军火,必定是和夕幻有着密切的合作关系,而且这合作对象,十有八九就是武蓝寂。
不过,杜明晦合作的,究竟是武蓝寂个人,还是武蓝寂背后的整个夕幻,目前还无从得知。只是个人已经罪大恶极,若是整个夕幻,那便细思极恐了。
林傲梅发现,璃王和詹玄羽平日里相处,更像是平辈与平辈的氛围,幽默诙谐,风趣间更不难看出,父子二人感情深笃。即便现在遇上正事,詹玄羽和璃王说着事,道着原委,二人也没有上禀下呈,恭敬规矩,皆是有事说事,没事耍贫嘴的态度。
璃王听完詹玄羽的叙述,一个劲的摇头道:“林芙蓉给杜明晦挖了这么大一个坑,如今死了一了百了。日后事情败露,不知道杜明晦会不会气得想将这外孙女刨坟鞭尸。”
走私军火一案本就是詹玄羽在负责追查,牵扯到杜明晦,不用多嘱咐也会紧盯调查下去。璃王并未再多叮嘱。
“丫头,你人觉得怎么样,你爹知道你病了,原想来王府看你,但公务繁杂,眼下在宫中还脱不开身,应是来不了了。明天有四国的比武大会,很是热闹有趣,只不过场面喊打喊杀的,你一女孩子家,若不去便也罢了。在府里将养着。”
大朝会期间,节目活动层出不穷。比武大会就是其中之一。
林傲梅觉着身子爽利多了,但喉咙还是极不舒服,便道:“明天再看吧。”
毕竟装了这么严重的箭伤,还将消息封锁得密不透风,就为了能在大朝会期间伺机找出可疑凶手。可不能让这小小的发热伤风真给耽搁了。
林傲梅在璃王和詹玄羽的叮嘱下,硬是一整晚都在灌水润喉,竟也成效颇好。隔天,便觉声音已恢复了六七成。这才让人去知会璃王和詹玄羽,今日的比武大会,她也确定要去。
璃王一早入了宫,詹玄羽却是个能晚则晚的主儿,顺理成章便过来晴苑候着林傲梅了。
林傲梅毕竟是女子,无公务在身,亦不用急。此时还在里间洗涑宽衣,梳理妆容。
她没有穿郡主朝服,而是穿了件浅紫色的烟罗裙,裙摆轻盈飘逸,腰间系宫绦,压着块碧玉滕花玉佩,清贵华美。鬓上别了支点翠梅花簪,流苏垂坠。手上戴着珠玉手钏,盈盈如水。饰品繁复,她的妆容却是浅淡素雅,周身上下越发相得益彰,层次分明。
詹玄羽细打量着她,趁林傲梅选耳珰时,迅雷不及掩耳的回了趟松竹院,再回晴苑时,身上俨然多佩了块碧玉云纹玉佩,与林傲梅身上滕花的那块,几近雷同。一云一花,不细看还真认不出区别来。
林傲梅最后只选了副最小巧的明月珰,又对镜细看了一下妆容,确无不妥之处,便同詹玄羽一同入了宫。
詹玄羽今日穿着月白色正装,纤尘不染,身姿修长,当真清介如月,贵介如玉,挑剔不出半分瑕疵。
比武大会的擂台设在宫中,入了西华门,外臣皆要下马下轿步行而至。唯内戚方可以软轿代步。其他三国的国戚,诸如安夜翔,武蓝寂等身份尊贵者,亦有宫中轿辇相迎。
按规矩,詹玄羽和林傲梅亦属国戚,但詹玄羽道:“大男子还坐什么轿辇,不赶时间闲庭漫步着去也无妨,赶时间提着轻功过去不是更快,轿辇就是鸡肋而已。”
眼下时间尚早,林傲梅也不喜坐轿辇招摇,二人便绕过园子的小道走去擂台的地点。
比武大会的话,一般将门之后的年轻男子比较感兴趣。女子也有到场的,不过甚少。
远远的,迎面来了两顶华贵轿辇,前护卫,后障扇,前呼后拥,排场华丽花哨。
因是宫中的轿辇,遮掩得并不严实,居中轿辇上的人,单看隐约身形,林傲梅便认出了,那是北辰太子安夜翔。
而后侧的轿辇纱帘微遮,隐隐得见里头的女子身姿袅娜,轻纱覆面遮颜。亦不难猜出,便是北辰公主,安歆舞。
“啧,还是花里胡哨,一点没变。”詹玄羽对安夜翔的排场显然司空见惯,腹诽了一句,却也不走,双手抱臂在原地候着安夜翔。
轿辇渐近,隔着纱帘,安歆舞才不得不信,立于詹玄羽身侧的那人,确实是云木郡主林傲梅。
安歆舞眸色倏然沉凝,轿辇方停,便立即伸手撩开了纱帘。
她直勾勾盯着林傲梅,眸光带着三分探究和明显的不友善。再看到林傲梅同詹玄羽站在一起,男俊女俏,宛如一对璧人,安歆舞的眸中更是瞬间迸射出蓝色的火光一般,狠狠逼视着林傲梅。
林傲梅恍若未觉,眸光沉寂淡然的与她遥遥对视,却又隐晦含着极度无视的色彩。那轻飘飘的淡然无视,仿佛昭示着安歆舞完全不入她的眼。
素闻北辰的歆舞公主,天生异瞳,当年出生时被视为异类,北辰大祭司更是预言其为北辰妖星,北辰皇帝当即着令将尚未满月的歆舞公主活活烧死示众,以避天灾。
与安歆舞一母同胞的安夜翔,当年不过孩提,却在示众大典上,借口要亲自主持火刑,伺机靠近大祭司,在众人始料未及时,毫不犹豫的用匕首刺死了大祭司。
他手里沾着血,面对质疑谩骂,放声询问:“大祭司若真能预知未来,怎么无法预知自己将死?无法预知我会下杀手?显然所有预言,皆是妖言惑众,蛊惑人心,大祭司按罪当死!”
后续之事,并无详传。但安夜翔的母妃家世显赫,在北辰亦是权势滔天的存在,有了这一开端,自是奋起拥护,或恳求或威胁,不得而知,但最终还是力排众议,保下了安夜翔和安歆舞这对兄妹。
再后来,安夜翔入主东宫,成了北辰太子。且安夜翔如今的太子之位,同武蓝寂那还需得谨慎钻研的太子之位,又差别甚大。
众所周知,北辰皇帝现已权利架空,位同虚设。北辰朝堂皆以安夜翔马首是瞻,生杀予夺,唯其独尊。
据说安夜翔此番离朝来到出云,北辰一应政务,全数交由安夜翔母族的舅舅代为执政,北辰上下莫敢不从不遵,可见安夜翔在北辰的威望。
安歆舞那蕴着蓝色的眼眸,确实漂亮罕见,引得林傲梅不由得又多看了稍许后,才微微倩身行了个半礼:“见过安太子,歆舞公主。”
安夜翔目下无尘,视若无睹,只对詹玄羽道:“羽世子还有闲情逸致来看比武大会?是杖责得太轻了,还是七阶魔骰太容易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