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也只有林傲梅能率先打破僵局了:“安太子见谅,确实如世子所言,臣女福薄,当不起安太子这么贵重的彩头。”
“你一定会赢吗?”安夜翔淡而无温,眸光冰寒。
这是林傲梅第一次面对安夜翔的问话。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就像你面对的,是一块没有情感波动的寒冰。不是态度情绪上的冷酷,而是一种决然的,毫无波澜的冰冷。
“不是。”林傲梅否认。毫无疑问,若和歆舞公主单纯比试武力方面,那她必输。
“那你担忧什么当不起?”依旧是清浅淡漠的语气,似乎只是在阐述事实。
林傲梅语噎。
安夜翔的意思衍生开来就是:林傲梅必败,所以万年鲛人果不会是她的,不用想太多。
就差直接说林傲梅杞人忧天了。
“比什么,你们自己定。”一锤定音,不容置喙。
论身份,场中确实以安夜翔最高。
歆舞公主的篾笑不加掩饰,仿佛已经看到了林傲梅惨败的画面:“兵器任你选。比什么,你定!”
如果云木郡主以为她只精于骑术和箭术,那就大错特错了。她自小在各种兵器机关之中摸爬滚打,但凡云木郡主叫得上来的兵器,她都不会陌生。
在这一方面,就是再来一百个云木郡主,也赢不了她。
詹玄羽更是比谁都清楚,直接无视歆舞公主的挑衅,便欲上前拉走林傲梅。
安歆舞那个疯女人离林傲梅太近时,詹玄羽都心惊胆战,怎么会让林傲梅和她比试什么。
不料安夜翔亦是三两步上前,拦住了詹玄羽。二人眸光交接,竟同时自袖中亮出了破月镖和断月镖,互不相让。
“安太子,羽世子,切莫冲动!”田思渊反应极快的上前阻隔在二人中间。
林傲梅也吃了一惊,忙伸手按住了詹玄羽。
不管事情经过如何,目前大朝会是出云为主,其他三国为宾,若在此时动手伤了安夜翔,后续必然是非不断。倒也并非就怕了北辰,只是因为一个安歆舞,不至于。
“既然安太子执意,云木却之不恭。”林傲梅应下了。
安夜翔这才先行收起了破月:“歆舞不会乱来。”
他知道詹玄羽在担心什么,故而如此道。
“你保证?”詹玄羽知道林傲梅不会无的放矢,又素来尊重她的意愿,见林傲梅已经应了,态度便也不再那般强硬。只是仍不放心。
“孤保证。”安夜翔难得有兴致罢了,又不是想要林傲梅的命:“听到了?”
后面半句,却是对着歆舞公主说的。
“是。”歆舞公主毫不在意。
在她看来,稳操胜券的事,压根没必要暗地里动什么手脚。正大光明,她也能让云木郡主吃尽苦头!
见二人各自收回了破月和断月,田思渊才稍稍松了口气。他知道,如果二人真要打的话,他压根拦不住。
田思渊略显担忧的望了一眼林傲梅:可惜了,云木郡主怕是要在歆舞公主手底下受些委屈,吃些苦头了。
不过,既然安太子有话在先,两国交谊尚在,想必安歆舞也不敢太过分。
歆舞公主把玩着腰间的软剑,寒光乍现,满是挑衅:“云木郡主,考虑好了吗?要比什么?”
詹玄羽也想不出林傲梅意欲何为,信任归信任,还是担忧不已。
“比弓!”林傲梅巡了一眼歆舞公主,吐字清晰。
比弓?
从歆舞公主适才的一番操作,便知她箭术精湛,云木郡主竟还敢说要比弓?难不成,云木郡主也是个中高手?
歆舞公主也没想到,林傲梅选的居然是弓,不禁更加嗤笑蔑视。
迫不及待的取过侍从手里的弓箭,一手执箭,一手拉了拉弓弦,问道:“以哪里的射程为准?”
林傲梅巧笑嫣然:“公主听错了,我说的是比弓,不是比箭。”
“比弓不比箭,怎么比。”安歆舞脸色一僵。
林傲梅褪去身上的披风,选了一把长度适宜的短弓,声如银铃,清脆悦耳:“以弓当刀剑,弓失者败!”
言罢欺身上前,短弓似剑,直逼安歆舞面门。
林傲梅看过歆舞公主在比武大会上的本事,自己绝非其敌,所以,她只能抢占先机,以攻为守。
安歆舞快速以长弓横向格挡,随即长弓挥动,眸中迸射出夺目的凶光,直冲而起。
但长弓还是比不得她惯用的软剑,加之为了射程更远更精准,安歆舞选的是一把长弓,需要过人的臂力,本就重度有余,灵巧不足。眼下反倒成了累赘。
所以,在安歆舞略显吃力停滞的招式中,林傲梅有机可趁。
她选的短弓不过火铳大小,轻巧精悍,对上安歆舞的长弓,更是灵巧。林傲梅看准了这点,越发逼近安歆舞。
越是近身搏击,对林傲梅越有利,安歆舞的长弓也会越是束缚,施展不开。
安歆舞也清楚这点,只能不断向后退步。面对林傲梅的虚虚实实,安歆舞受到长弓桎梏,接的不免有些手忙脚乱。
谁也没料到,云木郡主竟是主攻的一方,而且步步紧逼。
林傲梅发现,歆舞公主的身姿要比一般人更加柔软,每次总能以难以置信的软开度避过袭击,就像当时在比武大会对上田思渊那般。
林傲梅必须速战速决,歆舞公主毕竟精于此道,长弓的不称手一时能牵制到她,但越往后,她越能找到控制的诀窍。
果然,形势有了变化。
歆舞公主托起长弓卡住短弓,林傲梅顿时无法向前推动分毫。歆舞公主奋力拉满弓弦,林傲梅持弓的虎口被震得发麻,当即一退。
那长弓笨重不灵巧,但好处也是有的。重度在,力度也震人,非短弓可比拟。若持弓者孔武有力,又如歆舞公主一般有了运用方式,林傲梅的短弓过不了五招。
不过,林傲梅看得出来,歆舞公主这一招式是发了全力,眼下前力已失,后力未继,故而林傲梅不敢有丝毫的停顿,几乎在落地之后便又急倾而出。短弓再次直逼安歆舞面首而去。
歆舞公主暗骂一声,向后跃起再次躲开,不料短弓陡然转向,朝着歆舞公主的右手狠狠打去。
若非歆舞公主自小习惯了,那突如其来的痛觉定让她下意识松开手上碍事的长弓。
弓失者败!
歆舞公主惊出了一身冷汗:好在她稳住了!
还没等安歆舞庆幸回过神,林傲梅又是跃起攻来。她就像一个永动的陀螺,即便她会被格挡得后退,也不过一瞬又欺身逼近,不死不休一般!
加之她身法极快,招式虚虚实实,飘逸轻快。而这恰恰是歆舞公主的软肋,田思渊当日猜测的也没错,歆舞公主确实不善近身搏击。躲之,必弱之。
所以,歆舞公主不得不想方设法和林傲梅拉开距离,但林傲梅步步紧逼,毫不让步。还须防备林傲梅虚中含实又绵密的袭击,歆舞公主只得舞起长弓防御,直叫她毫无喘息的机会。
惊怒交集之下,歆舞公主更是格档防御得费力,已经到了快崩溃的极限,终于觉得手臂酸软,力不从心。
林傲梅看准机会,莲步生风,竖刺横劈。
歆舞公主急转身体,却突然腿上一痛,不由得踉跄了几步。随后便觉手指一震,但还是死死的抓着长弓。
林傲梅蹙眉咬牙,拉住了长弓的另一端,用尽全力旋身而起。歆舞公主毕竟吃力舞了许久,已经力不从心,双方拉扯对峙,终于,长弓脱离了歆舞公主的手中。
林傲梅胜了!
歆舞公主不可置信看着脱手的长弓,可事实如此,她已失了长弓!
如此力量悬殊的情况下,云木郡主竟也能绝地反杀!
田思渊又一次被震撼到了,林傲梅,她怎么总能这么出乎他的意料呢?他以为她会落败,但是,她胜了。在方方面面完全不利于自己的局势上,她还是能够寻迹反击!
他想上前去,凑近看看她也好。却已经有人快他许多。
詹玄羽接过那长弓。果然,便见林傲梅的手上又有了斑驳血迹。
这是适才被弓弦震出的伤。
詹玄羽满目心疼,显而易见。
林傲梅轻叹:“没想到,这么快就食言了。”
不过眼下,她有更重要的事想做。
只见林傲梅移步到安夜翔身前,态度恭敬如厮,没有半点娇矜傲慢之气:“谢安太子赏!”
安夜翔看着她走过来,一言不发。
很简单的装束,不同比武大会时的华冠丽服,却仍是别有风采。面纱遮容,妙目生姿。水红色的戎装更衬得她明艳俏丽,肤若凝脂。
迎着秋风,她飘飘乎恍若遗世独立,胜尽芳华。
适才他说她担忧什么当不起,眼下她便故意前来讨要赏赐。
还真是……睚眦必报得让他生不起气来。
将手中穿着金线的万年鲛人果递给她,林傲梅双手接过,笑得越发灿烂。
那鲛人果不过珠子大小,林傲梅凑近看了看,才知道这珠子只是个外壳,鲛人果应是藏在这外壳之中。
安歆舞本就心气难平,又眼睁睁的看着万年鲛人果被林傲梅拿走,蓝色的眸中氤氲出杀意:
对!那么珍贵的万年鲛人果,皇兄一定舍不得给林傲梅!她如果杀了林傲梅,夺回鲛人果,皇兄一定会帮她!
银针落指,安歆舞暗暗动作,往林傲梅的方向射去。
詹玄羽素知她奸诈,无时不刻的防着她对林傲梅不利,当即出手打落了银针,浓浓杀意弥漫:“你找死——”
话音未落,只见歆舞公主已被詹玄羽踹出了三尺开外。
安夜翔也察觉了安歆舞的小动作,脸色瞬间冰冷含怒了起来。
“这便是你的保证?”詹玄羽怒气乍现。
安夜翔起身,竟带着三分交代的意味:“我会处理。”
“最好如此!”詹玄羽见安夜翔起身,同林傲梅的距离似乎更近一步了,当即把林傲梅拉了过来:“诸位继续玩吧,我和云木不奉陪了!”
林傲梅倩身行了一礼,便顺着詹玄羽一同离开。
安夜翔的眸光落在二人身上,直至渐行渐远,再也看不见,他也没有移开。
詹玄耀这才赶忙上前:“安太子切莫同玄羽计较,他素来恣肆无礼,目中无人……”
“他够格!”安夜翔语气冰冷,打断了詹玄耀,一个眼神都欠奉,径自吩咐道:“送公主回营帐。”
转身离去!
詹玄耀气得脸色铁青,他适才说詹玄羽恣肆无礼,目中无人,孰料这个北辰太子行事作风亦是如此,两人压根就是一丘之貉!
身份使然,好歹詹玄羽对上自己还要稍微应付一下,那安夜翔竟连应付都懒得应付。
安歆舞拭去嘴角的一抹血迹,被安夜翔身边的血卫“送”回了营帐。
颤巍巍的在安夜翔前面跪下,不敢多发一言。
安夜翔伸手轻抚过她蕴着蓝色的眸,安歆舞甚至不敢眨一下眼睛。
“你会死。但不能带着这双眼睛死。”
安歆舞不敢置信。安夜翔手上突现的银针已经没入了她的眼中。
立马有血卫捂住安歆舞的嘴,不让她痛呼出声。接着一记手刀劈晕了安歆舞。
安夜翔抬手示意了一下,那血卫顿时明白,接过安夜翔扔来的药瓶,拉着昏迷的安歆舞到了屏风后。
稍许,又一个蓝眸带着面纱的安歆舞出现了。
面纱,妆容,身形,还有那蕴着一抹蓝色的眼眸,一般无二。
“她当了六年的安歆舞了,知道她今天为何而死吗?”
“违令,杀无赦!”
“把她处理掉。以后就你了,别让孤失望。”
能当了六年的安歆舞,证明这个人还是有可取之处的。但是,真把自己当成安夜翔的妹妹,忘了自己的身份,就该死。
安歆舞从到了出云后,行事越发乱了章法,不影响什么的情况下,安夜翔不予理会。但是今天,安夜翔已经明令不许暗中下手,她却还是出手了,不管是以什么心态,违令,都是安夜翔的大忌。
既然不满意,那就换一个。安夜翔从不在意。这也就是安歆舞从不在人前摘下面纱的原因。
那蓝色的眸,便是安歆舞的标志,其他的,换谁都一样。
这批专门训练的血卫,都是为“安歆舞”而生的,言谈举止,皆训练得一般无二。即便换了人,旁人也难以察觉。
“安歆舞”会的,她们都会。
当营帐中只剩安夜翔一人时,他才拿出另一只腕上戴着的万年鲛人果:安夜翔啊安夜翔,你居然把另一半的鲛人果给了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