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烟下午去县城给关玉蓉打了电话，再次确认了她三天后可以回城的事实。

    “如烟，等你回来就去棉纺厂当会计，这活儿多好，比你在乡下种地强一百倍。”

    她暂时没有告诉林如烟，她想把林如烟嫁给棉纺厂副厂长儿子的事，省得林如烟知道了，再不愿意回来。

    “妈，我会准备好，按时回去的。”林如烟说。

    “行，那妈就在京市等着你了。来的前一天给我打个电话，等你到了京市，我去火车站接你。”

    “好的，妈。”

    林如烟嘴上答应关玉蓉答应得爽快，心里头却如同一团乱麻绳，她比任何时候都要矛盾。

    头一次她在理性和感性之间做如此艰难的选择。

    好似，她又没什么选择。

    她刚下乡的时候是为了傅云祁而来，后来因为莫无畏而放下了傅云祁，现在她跟莫无畏也没有一点可能了。

    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好吧好吧，离开吧，总要有做决定的时候，何不走的潇潇洒洒。

    她如此想通之后，回到了大队里。

    下了牛车，往知青点走，在经过一片树林的时候，发现里面有个人一直在盯着她看。

    她其实刚刚就看到，那个在树林里捡柴的人是莫无畏，只是她已经决定要走了，便强迫自己把他当成了空气。

    她想，他也是讨厌她的，何必再去招惹。

    可她却发现，他一直在盯着她看。

    她以为自己眼花了，看了几次，都和他的目光交接上了。

    他的眼神里好似并没有厌恶，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他的眼神里好像还蕴藏着某种感情。他是不是对她动心了？只是因为某种原因，他不想承认罢了。

    突如其来的发现，使她心花怒放起来。

    莫无畏是喜欢她的，不然他不会用那种眼神看她。

    她好高兴，很兴奋。

    她喜欢的人终于也喜欢上她了。

    她赶紧朝莫无畏走去，“老师。”

    可是莫无畏看到她过来，赶紧抱着自己的柴就走了。

    林如烟扑了个空，他不明白莫无畏喜欢他，为什么还要逃避他的靠近？

    他是因为害羞吗？

    她觉得肯定是这个原因。

    她没有立即过去追，想找个合适的时机，跟他好好谈一谈。

    如果他对表示了喜欢，那她就不走了，留在这里陪着他，哪怕他要在这里呆一辈子，她就陪他一辈子。

    抬头看看湛蓝天空，她的心情就和这纯净的天空一样，没有了任何阴霾。

    从她来到这里，第一次这么欢喜，这么高兴。

    兴奋的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兴奋的有泪水从眼角流出来。

    她的一切努力都没有白费，都值得了。

    她回到知青点，算了下，自己还有三天的时间，她明天就去找莫无畏，让他对自己坦白。

    晚上美美睡了一个觉，做了一个美美的梦，梦里头美美的她，幸福的和自己的爱人在一起。

    他爱她宠她包容她，照顾她保护她，她从此掉入了甜蜜的港湾，和他幸福的在一起一辈子。

    第二天，她穿上自己认为最漂亮的衣服，吃过早饭后，就去了牛棚找莫无畏。

    不巧的是，牛棚锁着门，牛棚里的三个人应该是出去了。

    她不着急，反正她有的是时间。

    她先回了知青点，想等下午的时候再去。

    可是她在知青点根本坐不住，又出去了，四处寻找莫无畏，希望能找到他。

    她找了一上午也没有碰到他，不过她心情还是好的。

    午饭后，她再次去了牛棚，这次牛棚的门是开着的，她往牛棚里一探头，就看到了莫无畏。

    对方坐在椅子上，背对着门口的方向，仰头对着院子里的一棵梧桐树发呆。

    林如烟往梧桐树上看了一下，上面还有两只结伴的鸟儿。

    哈哈，莫老师会不会把那两只鸟儿想成了他们。

    她笑眯眯的，把眼睛弯成了月牙，一步一步轻轻走进去。

    来到莫无畏身后，突然出声叫了他。

    “莫老师。”

    莫无畏猛地被吓了一跳，本能的扭头，就看到了林如烟那张笑靥如花的俏脸，他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可随即又扭过脸去，声音变得冷沉，好像回到了以前，讨厌林如烟时的样子。

    “你用来干什么？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不是不让你来了吗，你怎么就那么厚脸皮？”

    林如烟好似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本来雀跃的心情，瞬间变得低落起来。

    她走到莫无畏身前，蹙起漂亮的秀眉，看着他，很认真地问：“莫老师，你实话实说，你真的不想让我来这里，不愿意看到我吗？”

    “我，当然不愿意看到你，你知道我有多烦你。你不来这里，我好不容易清静了几天，谁知道你又来烦人了。”

    他的声音沉，脸色也沉沉的，真的就好像他对林如烟有多厌恶似的。

    林如烟不怎么相信他说的话，“莫老师，你在说谎吧？你根本不讨厌我了，你喜欢我对不对？可是你不敢承认。”

    莫无畏的脸刷的红了，他难为情地扭过身去。

    “你不要胡说，我根本不可能喜欢你。林如烟，你的脸皮厚的还真是可以。我怎么会喜欢一个把我害的这么惨的人？我恨你还来不及呢，而且，我一直都在恨你，绝对不会喜欢你。”

    “老师，你确定你说的是实话？你对我真的没有半点的喜欢，你不想让我嫁给你？不想让我在这里陪着你？”

    “嫁？你爱嫁给谁嫁给谁，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我明天就嫁人，我看看你会有什么反应。”

    “你想嫁就嫁，你就是嫁给猪圈里的那头猪，我都不会去看热闹。”

    林如烟觉得好气又好笑。

    “莫老师，你是在故意逗我笑吗？你心里是有我的是吧？你为什么就是不敢承认？”

    “没有没有，我告诉你吧，我莫无畏就是喜欢一头头猪，我也不会喜欢你，更没心情逗你笑。”

    “可是你昨天在树林里捡柴的时候，你一直看着我干嘛？”

    “那是因为我恨你，我盯着自己的仇人不行吗？”

    “可是你的眼神根本不是看仇人的眼神。”

    “你看错了，我就是仇视你讨厌你，除了这些不会有别的。”

    林如烟突然又不明白了，莫无畏真的喜欢她吗？还是这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她想让莫无畏喜欢她，所以下意识就会把他的眼神，看成是喜欢她的眼神。

    那只是她的幻想罢了，并不是真的。

    现实是，莫无畏仍旧跟她，讨厌她。

    她的声音渐渐弱下来：“好了，老师，我知道了。我今天其实不应该来这里，我走了。再也不来了，我保证再也不来了。”

    她双手低垂着，失魂落寞地往外走。

    莫无畏看着她的背影，胸口难受的厉害，蓦然就想了往事里每个教师节都会给他送花的小姑娘；他和妻子吵架，是她在中间调和，让他们恢复关系；还是那个时常出现在他办公室里帮她打扫卫生的女孩子。

    这些记忆因为仇恨而尘封已久，现在想起来，原来她并不是一直都那么不堪，她也有自己闪光的一面。

    他开始责怪自己，刚才是不是太过分了？

    刚才他看到她过来，他是很开心的，甚至有些小激动。

    可他对她讨厌了那么久，对她冷漠了那么久，他对她的冷脸怎么可能一下子就转变过来。

    加上他知道自己年龄大了，让他去承认喜欢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姑娘，不是老牛吃嫩草吗？

    这种事太难为情了，他做不出来。

    然而，现在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去，他的一颗心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他想叫住她，告诉她，她刚才问的那些都是真的，只不过是他嘴硬不敢承认事实罢了。

    眼看着她就要走出牛棚，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林如烟走出了牛棚，头也不回的往知青点的方向走着。

    莫无畏站在门口，瞧着她越走越远，他一拳狠狠砸在了墙壁上。

    他怎么就那么胆小，连自己喜欢人家都不敢承认。

    他是个懦夫，是个无能之辈。

    他不配当个男人。

    他现在要不要追过去，告诉她自己的真实心意。

    可终究还是犹豫了，他根本放不开。

    许振清和方素云来到院子里，莫无畏扭头看到了他们，他心里太过憋闷了，便去找许振清和方素云询问。

    “许大哥，嫂子。我想问你们一个问题。”

    许振清和方素云对他和林如烟的那点事儿心知肚明。

    “无畏兄弟，你有什么事情就问吧。”方素云说。

    莫无畏开口：“许大哥，嫂子，我知道，因为那个林知青和暖暖之间有过矛盾，你们其实是不喜欢她的。我，我今天问的事，就是有关于我和她的。”

    他说到这里脸又红了，羞怯地扭到了一边。

    方素云说：“无畏，咱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们以前是很不喜欢林如烟，可这段时间她一直没有作妖，我们就把她当成一般人来看了。

    你想问什么，我们都会客观的回答你，不会因为我们不喜欢她，就篡掇你怎么怎么对她。”

    “大哥，嫂子，你们都是明事理的人，那我就说了。前些日子，她每天都来这里的事情，你们都知道。她为了什么会来这里，你们也知道。

    我承认我以前是非常非常讨厌她，恨不得一辈子看不到她，可是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情，我觉得她改变了很多，我好像并不讨厌她了，而且我还……”

    他说不出自己对林如烟已经动心的话，因为难为情，不敢再去看眼前两人。

    方素云笑了笑：“无畏，嫂子明白了，每个人都有喜欢人的权利，喜欢别人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可我都这么大年纪了，我比她大了十来岁。我以前又那么对她，错怪她，现在该怎么承认，承认我喜欢她？”

    他说出来最后一句话，脸色已经涨得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