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到自己说:“那又如何?”
一个已经死了十多年的人,难道还要她去重翻旧案,找出死亡原因吗?
曲泱不愿。
但祁铖不会考虑她愿不愿意,而是语重心长道:“你在京城过得苦,嫁给樾儿,你的日子会好过很多。”
“你娘她也会心里有宽慰。”
曲泱垂眸,“我在别的地方一样可以过得很好。”
比如苗疆。
如果不是京城和闻人莯这个隐患,曲泱本不打算跟闻人渊回京的。
“但那不一样。”
祁铖满眼慈爱,“泱泱,我会给你最好的。”
“你想透过我,弥补我娘?”
曲泱敏感地发现问题,“你当初做过对不起她的事吗?”
刚刚对祁铖好不容易升起的一点好感,顿时就消失了。
祁铖不由哑笑,“看起来你之前过得真的不好,对我充满防备。”
“不过,不管你信不信,我不会害你。”
“你只要嫁给樾儿,等祁国重整兵马,会带你和他一起回国。”
“到那时起,我会扶持樾儿登基,你就是至尊的皇后。”
他像是自信这个诱惑没人能拒绝,“泱泱,我只想你过得更好。”
曲泱皱眉。
果然跟她猜的没错,祁国并不是诚心议和。
“你们既然没打算求和,为何要送祁金樾来盛国当质子?”
“因为总要一个理由在盛国皇室灭绝之际保下你,更要一个理由带你回祁国上皇室玉牒。”
祁铖无奈地叹了口气,上前:“我是为了你好。”
不,不对!
曲泱后退两步拉开距离,“你这么放心我?就不怕我把祁国的谋算告诉皇帝?”
“他毕竟是我的亲舅舅,而你只是个外人!”
祁铖皱眉,犹豫了很久。
他最终还是妥协承认:“从血缘上来说,我跟你才是最亲近的人。”
“泱泱,或许你该唤我一声父亲。”
轰!
曲泱整个人怔住。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祁铖,试图在他面上找出是伪装的证据。
但他表情很诚恳,而且眼底满是真挚的情感流露。
曲泱竟然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恶意!
可……这怎么可能呢?
她不是曲阜的孩子?!
曲泱不信,“当初续弦进府,明明给我跟曲阜做了滴血认亲!”
孙夫人早就怀疑长公主水性杨花,所以入门之后一直想赶曲泱走。
直到滴血认亲证明曲泱的身份,她才偃旗息鼓。
自己的身世绝对不可能作假!
“而且,你是祁国亲王,我母亲是盛国唯一的长公主!你们二人怎么可能有机会在一起?”
祁铖面上半点没有谎言被揭穿的错愕。
他气定神闲,“大概是时间久远,你可能不知道,长公主曾经跟我有婚约。”
“泱泱,滴血认亲可以作假,但你娘生前最爱佩戴的物品你总不会认错吧?”
说着,祁铖从腰间拿了块鸳鸯佩出来。
曲泱在长公主身上见过,一个是鸢佩,一个是鸯佩。
种种迹象表明,自己的身世真的可能是错的。
可……她前十四年受的苦算什么?
她凭什么要接受一个一天都没陪伴过她的人?!
曲泱眼眶瞬间就红了,她直接射出袖针,扎进祁铖的几处大穴。
而祁铖一时没有防备,身体僵住。
但他并不打算反抗,“我知道你对我有怨言,今日你出气也好,打骂也罢,为父都不会怪你。”
“但泱泱,听为父一句,祁金樾他绝对会是一个很好的夫君。”
“不!”曲泱声音格外重,“他连自保的本事都没有,如何保护我?”
“你并不是真心想为我好!”
能被选来当质子的人,在祁国过得怎么样,想必是个人都能猜到!
而且,昨日祁金樾挡刀的时候,曲泱可是切切实实看到了他包裹严实的手臂上的鞭痕和淤青。
再加上他眼里时不时露出的死寂和郁气,曲泱迅速就明白了:
祁金樾分明也是个无权无势的小可怜!
而祁铖,口口声声说着为她好,却自始至终不肯遵循她的意见取消和亲。
如果是没遇到过温暖呵护的曲泱还真会被他哄骗。
但,苗疆的每一个人都是真心为她好!
曲泱直接扬声:“裴弃!”
裴弃顿时现身,像看死人一样看了祁铖一眼。
他转头询问:“杀、了?”
“不能杀。”
曲泱说,“他死在盛国,会很麻烦。”
“把人送回驿站,会有人接他的!”
裴弃点头,正要行动,曲泱突然从怀里掏出金疮药给他。
“你去驿站的时候,帮我把这个给七皇子。”
“他昨日替我挡刀,我还没谢谢他。”
裴弃看着那金疮药,迟疑着没接:“主人见到、会生气!”
曲泱抿唇,“所以我才没亲自去送。”
“我只是请你帮我感谢一下恩人。”
“哦!”
只是恩人!
不是情郎就行。
裴弃点头,接过金疮药,扛起祁铖就走了。
而祁铖瞪着曲泱,眼底的不甘心几乎要溢出来了。
银环蛇悄悄爬了过来。
跟在姬无相身边,它能听懂大多数人类的语言。
「他真是你老子?」
「曲泱小女娘,你不会真想去祁国当什么皇后吧?」
「疯主人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把你大卸八块带回苗疆的!」
曲泱当然知道姬无相的手段。
她把银环蛇托了起来,碰到手心上观察:“不管他是谁,对我的心思觉得没有那么单纯。”
“至于父亲?”
她垂睫轻呵一声,“有他没他对我来说都一样。”
“我有苗疆和你们。”
银环蛇用尾巴抹去她眼角的泪,「可是你哭了耶!」
「曲泱小女娘,你别难过,实在不行让疯主人当你爹!」
“……”
曲泱沉默着,喉间的酸涩顿时噎了下。
她点了点银环蛇的脑袋,“父亲,不是谁都能当的。”
幼时的她,又怎么可能没幻想过父亲这个角色呢?
*
曲泱以前不明白,为什么娘亲常年生病,父亲却从来不来看她?
她甚至主动去拦过父亲,脆生生央求着他来看娘亲一眼。
可本应该慈爱的男人只是一次又一次踢开她,满眼厌恶。
“下贱人生的赔钱货,别来烦我!”
小曲泱很懵懂,“可他们都叫娘亲公主,说她是皇室,皇室不是最尊贵的吗?”
孰料她这话却是触到曲阜的逆鳞。
男人直接揪着她的头发把不满四岁的小曲泱拽起来,狠狠几巴掌就打了过去。
打得曲泱脑袋发昏,乳牙混着血水掉了出来。
“公主?皇室!”
“全天下就她们尊贵了?!我就活该被看上选做驸马,一辈子不能出人头地吗?”